“你父亲如今到哪儿去了?”
这是个无伤大雅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出于礼貌,但在货车后听过刚才那番话后.阿尔瓦隐约嗅出一丝危险的苗头。可他别无选择:对方可是瓦雷多的统帅。
“他在一次亚夏侵袭中负伤,最终得到允许退伍回家了,大人。我们如今在北方有个农庄。”
冈萨雷斯·拉达沉默良久,最终清了清喉咙,对他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父亲是个以谨慎持重著称的人。”
“而且对上级无限忠诚。”队长没等阿尔瓦做出任何回答,就突然插话,“阿尔瓦,你最好赶快上马,省得莱恩因为你拖了后腿,把你臭骂一顿。”
阿尔瓦感激不尽地冲两人草草鞠躬,快步走到庭院对面。准备出发的骑兵和他们的马匹正在那边等着,与他在货车旁不小心闯入的世界相比,那里要单纯得多。
当天上午晚些时候,一行人穿越维格斯山地,那是瓦雷多最美丽的地区之一,罗德里格·贝尔蒙特爵士忽然放慢速度,离开马队的打头位置,同时摆头示意阿尔瓦到身边来。
年轻人深恐突生变故,心脏跳得怦怦直响。他跟着罗德里格来到马队侧翼。
“菜恩生在山脉西麓的—个小村里,”队长随意说道,“至少他这么声称。但我跟他讲,这纯属扯淡。他是沼泽里的臭鸟蛋孵出来的,刚出生就跟现在—样锃光瓦亮。”
阿尔瓦紧张地要死,哪里还敢大笑,只是勉强挤出一丝胆怯的笑容。这是他头一回跟罗德里格爵士独处。遭到诬蔑的菜恩·努涅斯正在前方带队,仍旧呼喝着各种命令。他们很快就要开始午间休整了。
队长继续用温和的声音说:“我听说很久以前有个阿拉桑人,不敢离开哈里发的宴会桌去撒尿。他忍了很长时间,结果还没等到甜点上桌,就憋破尿泡一命呜呼了。”
“这我相信。”阿尔瓦真心实意地说。
“早上你应该怎么做才对”队长问。他的语气有所改变,但只是…点点。
自离开叶斯特伦的高墙起,阿尔瓦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他细声细气地说:“我应该清清嗓子,或是咳嗽一声。”
罗德里格·贝尔蒙特点点头,“吹吹口哨,唱唱歌,往轮子上吐口痰。随便怎么做,只要让我们知道你在那儿。但你为何没这么干?”
对于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机巧的答案。所以他实话实说:“我有点害怕。我始终不敢相信您竟然允许我参加这次任务。我只是不想引人注意。”
队长又点点头,转开目光,越过阿尔瓦,望向连绵起伏的山峦和西方茂密的松林。那双澄明的灰眸随即又是一转,阿尔瓦发现自己被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盯住。“好吧。第一,我为自己的队伍选人,哪怕只是一次短程旅行,都不会犯任何错误。如果人员清单中有你的名字,那自然是有原因的。但我不希望手下磨磨叽叽。明白吗?”
阿尔瓦使劲点点头。他深吸口气,又慢慢吐出。在他开口前,队长续道:“第二,说说看,我为什么要把你从货车后面叫出来?我给你树了个敌人——瓦雷多的二号人物。这可算不上宽宏雅量。但我为何要这么干呢?”
阿尔瓦转头直视前方,仔细思考了一段时间。虽说他自己没意识到,但其实脸上已挂上了那种常令家人深感忧虑的表情。阿尔瓦的思绪有时会把他引向意想不到的危机,眼下便是如此。他瞟了罗德里格爵士一眼,又异常谨慎地转开目光。
“快说!”队长厉声道。
阿尔瓦突然希望自己还留在农庄,跟父亲和那些佃户种植稻谷,等待某位姐妹从家里带来啤酒、奶酪、面包和各种闲话。阿尔瓦咽了口唾沫。他可能很快就要被赶回去了,但从没有人说伯里诺·德达蒙的儿子是个懦夫,或是羞涩到不敢表达想法。
“您考虑的不是我,”他用尽可能坚定的语气说,没必要表现得像个瑟缩的小娃娃,“您把我揪上台面,挡在冈萨雷斯伯爵和您的家人之间。我本人可能不值一提,但我父亲小有名气,而且统帅现在知道今早发生的插曲都被我看在眼里。我是您妻子和孩子们的挡箭牌。”
他说完这话紧闭双眼,等到睁开时却见罗德里格·贝尔蒙特正冲自己微笑。真是不可思议,队长似乎没有生气。“我说过了,我让你在这次任务中锻炼是有原因的。我不介意身边多个聪明人,阿尔瓦。不过要记住,千万别聪明过头。你真有可能猜对了,我也许正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如果我的家人受到威胁,我就有利用别人的可能。我给你树了一个潜在的敌人,甚至令你的生命受到某种程度的威胁。一名首领对他的部下干出这种事可不大光彩,你说对吗?”
阿尔瓦心里明白,这又是一次考验。父亲曾多次提起,如果他少动一点脑子,再少说那么多废话,就能混得更好。可如今是罗德里格·贝尔蒙特爵士本人提出问题要他思考。阿尔瓦估摸着自己可以岔开话题,也许队长就想让他这么做。但此时此刻,他已起程出发,穿越松木丛生的维格斯山脉,同罗德里格爵士并肩驰向阿拉桑。而且队长刚刚说过,他在这支队伍中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不会把他赶回家。阿尔瓦·德伯里诺根深蒂固的秉性似乎随时准备卷土重来。
他说:“这件事干得是否光彩?如果您想听真话,大人,我得说,这的确算不得体面。在战争中,一名队长想让手下干什么都理所应当,但若是私人恩怨,我就不知道对不对了。”
有那么一会儿,他以为自己过火了。不过罗德里格爵士又笑了笑,灰眸中透出饶有兴致的目光。队长抬手捋捋胡须,“我可以想象,小子,你的坦率肯定让你爹操了不少心。”
阿尔瓦也冲他笑笑,“没错,大人,他确实警告过我几次。”
“警告过?”
阿尔瓦点点头,“对。我不知道他还能……”
阿尔瓦个头不小,本来在北方农场讨生活已非易事,到叶斯特伦御林军服役的这一年更是历经刻苦锻炼。他身强力壮,动作敏捷,还是个优秀的骑手。尽管如此,他还是被那闪电般的巨拳击中面颊,像个小娃娃似的从马上横飞出去,跌落在草地里。
阿尔瓦挣扎着通速坐起身,把嘴里的血啐在地上。他感觉下巴可能骨折了,不禁抬起无力的右手摸了摸。果不其然,父亲的警告刚刚变成了现实。这口没遮拦的臭毛病,终于害他葬送了所有年轻战士都恨不得以死相求的机会。罗德里格·贝尔蒙特为他打开了一扇门,而他阿尔瓦却像个傻瓜似的大摇大摆走了过去,结果一跤扑倒在地——实际上是胳膊肘和后背着地。
阿尔瓦用右手捂着下巴,抬头望向队长。队伍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有那么几次,我也被迫这样教训过我的两个儿子。”罗德里格说,他仍是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估计今后几年,还短不了这样的机会。那么,阿尔瓦·德伯里诺,记住第三个教训。某些情况下,像你那样藏在货车后面是不对的;某些情况下,在你没将问题彻底想透之前,就把念头全倒出来,更是大错特错。多动脑子,然后再下结论。在咱们的旅程中,你会有很多时间思考这个问题。等你仔细想过后,也许就能明白加西亚·德拉达的亲信们扮作盗匪对阿拉桑发动一次未经许可的劫掠,会不会令此事从私人恩怨的范畴转到其他领域。我是瓦雷多国王的将士,而你只要还在这支队伍里,那便也是。统帅企图用个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