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终于盼到周三了。
学生间有句俏皮话“一过星期三,时间飞一般”,熬过周三,马上就是周四周五,然后就能迎来周末,而且他们这学期的体育课正好排在周三和周五。天气很热,下午两三点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但比起闷在教室苦哈哈地上课,学生们更愿意去操场边上的大树下边乘凉边闲聊。
午休结束后,教室空了一大半,那群平时逃课也要打球的男生更是早早不见了踪影,女生们一边盘头发一边擦防晒,嘴里抱怨着,但脸上写着兴高采烈,值日生飞速地干活,好赶在朋友们离开之前完工。
几个尖子生照旧稳稳当当地在座位上刷题背书,旁边是整理好的卷子和试题册,准备带下去做,其实如果请假没有那么麻烦的话,他们更愿意留在教室自习。
还有三分钟就要打上课铃了,最后一批人你催我我催你,嘻嘻哈哈地出了门,聒噪的声音渐渐变小,教室里恢复宁静。窗帘全都开着,仲夏阳光正好,懒洋洋地洒在学生们乱七八糟的桌椅书本上,其他班级朗朗的读书声被暖融融的风送来,空气里蒸腾着地板清洁剂淡淡的柠檬香。
戴明尔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转头伸手去拉窗帘,余光瞥见后排似乎还有一个人,脑袋埋在胳膊里,一动不动,睡得正香。
上课铃响过,林沛听到前面椅子响了一声,接着又传来“沙沙”的翻书声,他悄悄抬起一只眼,先四处看了看,确定教室里除了他俩没有别人,然后静静地直起身体,隔着一整个教室看向那个背影。
他的呼吸稍微有些快,肚子紧贴着桌洞,是保守其中的秘密的姿态。他有一件东西要交出去,可始终没有机会,眼下几乎是最好的时机。
戴明尔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虽然交给老师的诊断书上写着不能接触强烈的日光,但林沛见过他在烈日下走路去便利店,皮肤白得呈现出常人不能有的冷感,连侧脸都耀眼到能把人灼伤的程度。他虽然只受了点小伤,但找班主任请假时却意外地顺利,所以才在此刻拥有了四十五分钟独自注视戴明尔的幸福。
远远地,有欢声笑语从操场的方向传来,偶尔夹着清脆的哨子声,林沛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场梦里,他和戴明尔都是普通高中生,在一个平凡的午后逃掉体育课,偷偷窝在教室里,并互相承诺打掩护。
可惜这样美好得不真实的时刻很快就结束了。戴明尔站起来,手里拿着水杯准备接水,正好撞上林沛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却没什么反应,淡淡地别开了眼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沛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已经拆线,愈合成一道粉红的凸起,他连忙垂下眼睛,不知道要看哪里,只能掩饰地又去摸摸鼻子。脚步一转,戴明尔直接从讲台穿过,再向教室后方走去,后排另一头响起淅淅沥沥的接水声。林沛一只手放在桌面上,另一只手不由得伸进桌洞里,在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中捏住一个牛皮信封的一角,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终于把它从隐蔽的缝隙里抽了出来。
脚步声已经回到前排,他看着戴明尔盖好水杯后落座,全程没有往后排投来一个眼神,这让他心里最后一丝犹豫也土崩瓦解,下定决心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朝着前方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完那段路的。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把东西轻轻放在桌子上,平整的边角离戴明尔的手臂只有几厘米。
不敢对上对方疑惑的眼神,他低着头假装研究自己的鞋尖,手心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戴明尔转回头,从桌子边缘拿起那封信,并没有急着拆开。
他可能笑了,也可能没有,但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让林沛僵在原地。
“这就是你想做的事?”
话音落下,林沛攥紧手指,抬头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纸张撕裂的“哧啦”声就先他一步,他的心和声带仿佛变成那些纸片,在对方手中一片片破碎,想解释什么,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不必了,没什么意思。”
“不是的,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沛手足无措地站在戴明尔座位旁,碎纸被塞回手里,轻飘飘的纸片仿佛烧红的火炭,烫得他几乎反手扬出去。
“见了谁都能说喜欢,不如把心思放在更有用的地方。”
戴明尔脸上闪过一丝厌恶,话语中带着怜悯,看到林沛不知所措的样子,才收敛了表情,淡淡地回头继续看书,仿佛无事发生。可身旁的人没有动,颤抖着声音道:“对不起……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想对你说一句谢谢,但我……”
但我面对你时开不了口,道谢就像忏悔,我不想再回忆自己究竟做过什么。
只能写下来再给你。
“这样啊,好的。”
戴明尔依旧淡淡。
林沛被打断,后面要说的话统统卡在喉咙里,自己都忘记了要说什么。他看出戴明尔的不耐烦,只能一边握紧那些纸片,一边嚅嗫着“谢谢你”慢慢后退。他现在几乎呼吸不过来,只想飞快逃出教室,去随便什么地方,不能再和戴明尔待在一个空间了。就在他要转头迈步时,戴明尔轻轻“啧”了一声。
一个没忍住,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他举着一根手指,上面冒出一串血珠,应该是刚刚撕掉信封时被划到了。林沛的脚马上像生根一样定在原地,小声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戴明尔刚要弯腰翻找创可贴,林沛就像点了火一样窜了出去,还朝他喊道:“你……你先不要动!我有碘伏和纱布!”后排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翻找声,紧接着林沛就献宝似的举着一个塑料袋跑过来,速度之快仿佛慢上一秒他就会自己用创可贴包好。
真的只是很小的伤口。戴明尔看了看呼吸急促的林沛,还是接过那包东西,刚放到身边,林沛就逃也似的从前门窜了出去,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戴明尔翘着食指,从包里找到创可贴,又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看,才把它包起来。林沛的塑料袋就放在手边,两个提手系得紧紧的,像两只潦草的兔耳朵,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住,打开,里面真的什么都有,应该是在医院配好的,看过后,他打了个活结系好,提起来向后排走去。
黑色的垃圾桶里躺着皱巴巴的纸片,褐色和白色混在一起,是刚刚被他撕坏的信。
真着急,就这样丢在这里,随便捡起来就能拼好。
所以他就这么做了。
虽然垃圾桶上课前才换过新的袋子,但对于有点洁癖的人来说依旧属于“不能用手触碰”的范围,他的好奇心前所未有地旺盛,才捏着鼻子从里面一片片捡回碎纸,分开信封和信,拼起来读出了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