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池的莲花外,他静静地伏在他膝头,“阿煊怎能一直陪在七哥身边?!”
浓重的夜色里,他站在府门外挑着灯看他遥遥走来,唇上便染了笑,“今日怎麼回来这麼晚?”
一幕幕,一声声,流水般划过心头。梁毓玩笑的话又响过,“若你二人不是兄弟,再有一个生为女子,配成一对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呢!”
“公子您回来了,正厅有人正等着您呢。”难得茗书一改往日风风火火的动作,站在他身边低声说。
看着他的样子好奇道:“是什麼人?”
“小的也不知道,以前没有见过,”思索了一下,小心地猜测,“不过瞧他的样子倒像是个做官的。”
不禁为他的话笑:“做官还有像与不像?”
“当然是有的,不过做官的也分着几种,有铁面无私,不讲人情的,每日板着脸一看就知道了,还有些靠着祖宗得个散官,散漫度日的,百花楼里多的是呢,还有那一起子整日想着升官发财的,见着官儿比自己大的就巴结的,还有像您这样风姿隽永,清通雅正……”
“这些话你从哪里编来的?”自家的人自己还能不知道,以着茗书只识过几个字的学问,竟能说出“风姿隽永,清通雅正”的话来,这几个字摆在他面前莫说是什么意思,能认得全了便是不错了。
“嘿嘿……”被识穿了的茗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红着脸笑,“也不全是编的,前头那些话是从那戏本子上听来的,后面那些个文词儿是外头些书生秀才们说公子的,我虽然不大通,想着也是好词,要不然我学给七公子听时他也不会那么高兴,连我不小心撕坏了他的书都没罚我。”
站在门口瞧见堂上正捧着茶坐着的人,忍不住笑,这身打扮若是看不出是个当官的也只好当作是白生了一双眼睛,这个茗书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
听见脚步声,那人忙站起来转过身拱手:“苏大人,下官不请自来,多有叨扰,万望苏大人海涵。”
“罗大人?!”面前的人着着靛青的官袍,正是前几天在寿宴上见着的罗隐,只是几日不见瘦的有些过分了,肥大的官袍像是挂在身上,瞧着神色也是憔悴了不少,此刻脸上也尽是不安,不免诧异,“罗大人有何事?”
“这……”犹豫了一下,才要出口。
“这位大人您请用茶!”门边的茗书几步跑过来,提起桌上的壶就往杯中灌,杯中本就满着的水立即溢了出来,惊得罗隐一抖,一杯茶一滴不剩地全倒在官服上。茗书扯着袖子就他身上去抹,一边还道,“这位大人真是对不住!”
罗隐一张脸说不出是什么神情,挡着茗书的手,半晌红着脸憋出一句:“不碍事的。”
“茗书!”声音虽还温和已是比素日多了几分难见的严肃,平日里茗书虽也总是毛手毛脚,客人面前却断不会如此无礼,何况来了客人端水倒茶的事原该玉砚来做,若说方才觉得他有些不对是多心,此刻已能断定了。示意他去拿了帕子,递给罗隐,“家中人手脚粗笨,罗大人见笑了,还请罗大人莫放在心上。”
“不,不,是下官冒然来拜见,是下官不妥……”
“罗大人有事不妨慢慢说。”罗隐虽品阶比他低,却是工部的人,并不归他管,即便是有事相求又何至突然谦卑如此。
罗隐喝了口茶,沉默了片刻,神情恢复了几分:“前些日子下官在云南那边得了几竿上好的稀有竹子,听人说苏大人喜爱竹子,便叫人拿了几盆来,现在后面园子里放着,苏大人去瞧瞧怎样?”
苏煊端了手边的杯,放在唇边吹开浮着的茶末笑:“罗大人费心了,只是不知我喜爱竹子的事不知罗大人在何处听得的,想必是听差了,有劳罗大人送竹子来少不得又要累大人带回去了。”
“这……苏大人——”
“阿煊,你来瞧这幅画画得可好?”内堂中跑来的人只穿着青衫布鞋,似一个俊俏的书童,站在他身侧将手中一卷画递给他。
座上的罗隐愣了一下:“这位是……”
“在下苏焓,罗大人有礼了。”挑着眉笑得得意,满意地看着对面那人一张嘴张得能塞下颗鸡蛋。一偏头看到身边的人正含笑看着自己,眉眼无奈却又纵容,轻轻缓缓一声带笑的“七哥——”尽是洞察一切的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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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苏焓也不理还愣着的人,自顾打开手中的画给他看:“我上午时才画好的,就等着你回来看呢!”炫耀中又带些期待赞赏的不安。
“咦——这画儿上的人不是百花楼的秋影姑娘吗?”不知何时清醒来的罗隐一颗头凑了过来,眼中闪着几分光,“难怪外面的人都说七公子是妙笔丹青,画得真像,往屋里帐子后头一挂活脱脱就是才下凡尘的仙子啊!”
苏焓歪头笑得戏谑:“罗大人似是同秋影姑娘很是熟识啊。”
“可不是,下官也是常去百花楼……”话出口才想起面前站着的还有大理寺的少卿,忙住了口,尴尬地笑,“也就只是去看看,也没做别的什么的,呵呵……”
“罗大人多心了,我也并未曾说大人做过什么不是,”话虽客气,嘴角的笑又多了几分嘲弄,墨黑的眸子一转,“像罗大人这般为政事操劳,累成——”纤长的手指对着罗隐上下一比划,“——这番模样的好官,去百花楼想是为着寻个红颜知己商讨如何造福百姓的罢!”
“七公子真会说笑,”罗隐窘这一张脸干笑,搓搓手望着一直微笑着的人,“苏大人——”
“罗大人若是想告辞不必客气了,我还有些事不便相送,罗大人慢走!——”俊美的脸上满是无奈的诚恳,只是故意拖长的音中掩不住的轻笑泄露了主人真实的想法。
“这……”犹豫了片刻,只得点头,“既然苏大人今日不便,那下官改日再来。”脸红了红,“还有夫人……”
“罗大人走好,茗书,送客!”侧身坐在椅上的人把着盏笑得开怀,“瞧我这身打扮比茗书好看得多了。”
夫人?!看一眼坐着的人也在桌边坐下,抬头对着门边缩头缩脑站着的人轻声笑:“茗书——”
“七公子,九公子——”茗书磨磨蹭蹭迈进门,走到堂下,垂着手一副知了错的模样,小声哼着。看一眼座上的二人,一个含着笑拿茶盖轻轻刮着水面,另一个单臂拄在桌边撑着头闲闲地晃着手中的杯。思索了片刻,犹豫着小心翼翼地开口,“九公子,是……”
“咳——”端着杯子晃着的人咳了一声皱眉,“上午我去园子里见池子里都是残荷叶,枯黄一片看着也凄凉,倒不如都拔了去,茗书我前日不是叫你收拾了么,怎麼还不曾收拾好?!”
“这……”茗书张着嘴说不出话,都说君王难伺候,眼前的这位主子怕是不比龙椅上的那位好打发,前日明是吩咐着叫留着池子里的荷叶,转脸又是一个主意,怎奈有苦不敢诉,两位又都不敢得罪,干脆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