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些人也没有什麽新鲜的内幕消息了,倒在谈论起北樗城东的一家酒坊,说回来不如相约去那里喝一杯。
何康忽然叹口气。
“嗯?”杨丹问他:“怎麽了?有心事?”
“嗯,”何康的神情和刚才的满怀期待不一样,消沈了不少:“其实,我来之前听人说过,医士馆前两年刚补充过人手,就算我去了,未必能收我。”
杨丹点点头,他知道,来时父亲还顺口说了这件事情。
“不过,我不会放弃的!”一转眼何康又精神了起来,用力握拳:“我一定会达到目标的!”
他的这种顽强倒让杨丹也觉得动容:“你放心。”
“嗯?”
杨丹说:“你年轻体壮,又曾读书识字,医士馆不会不收你的。”
“嗯,我也这麽想。”
路上车子只停下来短短的歇了一会儿,一路没再停,大概是赶车人也觉得因为大雨耽误了行程,所以分外心急,车走的也快。车到了一处小镇上时,天已经全黑了,比这一天预计的行程快了四分之一。
雪盗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到杨丹肩膀上。
他已经出了那间客栈的小院子,一直向东走。
“公子,你不等那车明天一起上路麽……这麽多天都走了,唔,怎麽现在突然想要赶路了?”
杨丹轻声问:“你不是盼著我早些回去吗?怎麽现在又改主意了?”
不是改主意啊!
雪盗在肚里叫苦,他是心里有鬼啊。本来想著杨丹明天晚上才会去与他的将军车驾会合,到时候也好从容的想一想辩解之语,可是谁想到杨丹会提前一天就……那,等他一到地方,自己隐瞒的事不就给揭破了吗?
出了镇子,杨丹的身形便隐没在夜色中。
并不是消失,只是,他的速度极快,有如一缕淡淡的灰烟,在夜中几乎让人看不到半点痕迹。
无边原野,莽莽群山。
雪盗陪在他的身畔。
从刚才那个小镇到他们的目的地,豚车要走大半天,可他们不过一盏茶时分就到了。
想一想,公子困在那辆车里挤了这麽些天,受了多少罪啊。
不过再等下,说不定受罪的就要改成自己了。
唉,柔碧那家夥,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这一处镇子虽然也不大,但是却和刚才那里灯火黯淡的模样不同,城门已经关闭,杨丹越过城墙,虽然这里他没来过,可是却脚下不停,直往灯火最辉煌处而去。
将军行辕,今夜所驻之处。
本来车驾只管按行程前行,但是只有少数几人知道车里其实是空的。杨丹进院子的时候当然不会大张旗鼓让人发觉。屋子里还亮著灯,外人绝对想不到这是间空屋。
但是杨丹刚刚进院子,就听到里头有人说话。
“将军也请早点歇息吧。”
将军?
更让他惊讶的是屋里也有人应声:“知道了。”
哪来的将军,而且声音居然和他颇为肖似,要外人来听,肯定相差无几。
杨丹本能的转头就去看雪盗。
他其实没有怀疑什麽,但是雪盗的心虚的缩头的反应却恰恰说明了他心中有鬼。
杨丹静静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迈步朝前走。
一个人从屋里出来,他从走廊的另一边离开。
杨丹站在窗前,屋里有人,正在走动,嗯,还有轻微的悉簌声响,似乎是在宽衣。
雪盗脸上露出无奈和讨饶的神情,小声说:“公子……”
“谁?”
窗子被推开,窗里的人一双眼澈的眼睛流露出讶异的神情。
他扮杨丹扮的也有七分相像,不细看绝对发觉不了破绽。杨丹真是又是好气又是无奈,转头狠狠瞪了雪盗一眼,窗子里头假扮杨丹样子的柔碧也咬著唇,一副胆怯的样子眼巴巴瞧著他。
翔 第二部 5
“丹丹哥,你快坐。”
“丹丹哥,喝茶。”
“公子,洗个脸换身衣裳吧。”
“丹丹哥,我去吩咐人给你做些软和热乎的点心来……”
杨丹坐在那儿,看起来并没要发怒的迹象,但是旁边两个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你什麽时候假扮了我,一路跟过来的?”
柔碧老老实实说:“出了帝都之後,你们改装,我也改装。你们还没走时我已经在车驾里了……”
“一路上没人看出你的破绽吗?”
柔碧摇头:“白天我在车里,晚上也很少和他们说话,应该是没人看得出来。丹丹哥,你别赶我走。我不想回帝都去,我跟在你身边服侍你,不好麽?”
杨丹揉揉额角:“我并非去游山玩水,边镇虽然最近平静,难说会不会遇到危险之时,到时候我无法回护你们。我不是已经交待过,让你去帝都的洗心书院读书麽?过些年你年纪再大些,行了成人礼……”
“帝都是好,可是我不喜欢。”柔碧屈下身,伏在他膝头:“丹丹哥,我就是想跟在你身边。我不想什麽前程远大,也不想什麽富贵安逸。丹丹哥,你讨厌我跟著你吗?”
柔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看上去楚楚可怜,铁人也要心软。杨丹明明知道他装可怜最是拿手,可是……
雪盗也缩著头,一副我有错我认罪的模样,不时的偷眼看他。
杨丹很少为什麽事觉得烦难,偏偏就是拿他们两个没办法。
“算了,别撒娇了,起来吧。都到了这里,那就一起去吧。不过到地方了若是你不适应,後悔了,那就立刻回帝都去。”
“我才不会後悔!”柔碧跳起身来,笑嘻嘻的抹净脸:“丹丹哥,我去给你打水来。”
“我去拿吃的!”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跑的快,杨丹摇头苦笑,取了衣裳自己换上。
那件灰扑扑的布衣裳穿了数天,染了尘,袖肘处也有磨损。但是,却舍不得扔了。
杨丹把衣掌摺好,放进箱底。
柔碧端著水盆进来,杨丹洗过脸,柔碧又缠著要帮他重梳头发,好在已经是晚上,不用梳髻,只是梳顺了之後用丝带绑起。雪盗端了一大盘点心来,还有热汤。
“丹丹哥,这些天我也没有闲著。”柔碧忙著表功:“我也打听了不少事情,沿路来的官员,民情,我都记下来了。还有,北樗现在的情形,喏,你吃完了饭就可以看。”
挺刮的一迭竹纸上写著密密麻麻的小字,柔碧的一手字写的比雪盗可要工整端丽得多,一条一条列的清楚明白,杨丹一手拿著块梅花糕,一手翻动纸页。
“丹丹哥,你到了军中,也得有个人帮忙整理文书端茶倒水啊……”柔碧可怜兮兮的说:“就让我留下吧。哪,你看,要是你找旁人随侍,一来未必贴心,二来也不一定比我更细心能干啊。”
杨丹不置可否,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从盘子里拿了块糕递给雪盗,柔碧殷勤的替他也盛了一碗汤。雪盗受宠若惊,连声道谢,可是柔碧的目光根本就没停留在他脸上,一径瞅著杨丹。
“好吧,那就一起去。”杨丹无奈的摇头:“不过你的相貌得遮掩一下。”
“好好!我一定遮!”柔碧眼波流转,神情格外娇媚:“我扮个虬髯大汉怎麽样?”
“不要!”雪盗脱口反对:“不行不行。”
“唔,那扮个什麽样?”
两个脑袋挤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起来,杨丹微微笑,擦净手仔细看碧柔写下来的记录。
柔碧记的既繁且杂,大概他白天在车里面是看到什麽记什麽,而晚上则是记下来白天的一切疏露或是落脚处的情形,连马厩里有一个外族的仆人这种小事都给记上了,应该是他觉得多记总比少记好,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写上了。
两个人叽咕了半天,看样子是商量出了结果。
可是有的事好商量,有的事却不太好商量了。
轮到该上床安睡的时候,卧房里有一张大床,另外靠边墙有张小床,给值夜的人预备下的。雪盗和柔碧短暂的同盟关系立刻宣告破裂,扭掐滚打,结果後来是雪盗败北,可他也不愿意去厢房睡,去卷了一套铺盖来朝床前一铺,於是明明有那麽宽敞的地方,三个人还是挤在一间屋里睡了。
一早起来,雪盗和柔碧两个倒是规规矩矩的服侍他,今天就会和北樗前来迎接的人碰面,所以衣饰不能象前些天一样随便简单,好在越往西北,这里的穿衣习惯也和帝都不同,而且镇守的“制服”还算是轻巧简便。制服这词是爹爹发明的,有次盛宴之前,他捧著华服,说宴会是工作,礼服是制服……
杨丹发现自己这一次远行,和前一次并不相同。
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