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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2 / 2)

崇明十五年正月。岁属寒冬,若是往年此时,邕京已是遍地碎琼乱玉,然而今年却一场雪也没有降下,天气热得妖异。围城在腊月之前消解,于是四门大开,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熙攘,仕宦显贵们脸上浑无异色,依然只顾悠游,不问国事,好似京城从来没有陷入过险境一般。

在城南断桥胡同里有一户大家,朱漆门户,内里幽静,一个小花园香草萋萋,一棵老松树参天蔽日,昨夜一场霜冻将松叶铭刻上了一层素淡的灰白色,也给花园敲响了丧钟。树下琴樽炉几,竹石禽鱼,萧然可爱。两个大汉正在纹枰对坐,你来我往,两人年纪差相仿佛,都是三旬上下。

右手边一个穿沉香色锻袍的汉子放下一颗白子道:“你输了。”

左手边的黑脸大汉一见,顺手摸乱了棋盘,哈哈大笑道:“不算,再来再来。”

那脸白的汉子国字脸,细长眉眼,两颊有须,眼中颇有无奈之色,正是京畿守备、轻车将军杨难当。与他对弈的是中州守备,虎贲中郎将卢辙,两人俱是中州同乡,算是总角之交。卢辙因年前奉命率中州万余名兵士入京勤王,善后未了,他在京中又没有宅邸,因此一直在同乡轻车将军家里住着。

杨难当收拾棋局,只听卢辙喝了口热茶咂嘴道:“小难,兵部不是不许你出城的吗?事后有没有处分?”

杨难当听他一声“小难”,浑身皮肉抖了一抖,佯装没听见道:“战况瞬息万变,不及回禀,好在是大胜而归,损伤不多,大都督只下了申斥,已被军功抵消过了。”他说的是顶头上司京畿大都督、领军将军韩显宗。

卢辙“哦”了一声,棋盘归零,两人又重开一局。问道:“幽州守备徐匡的传闻是真的吗?”

杨难当手下略顿,遂云淡风轻道:“什么传闻?”

卢辙眼睛睁圆,道:“小难,你不要跟我打花腔。徐匡的家眷一夜之间从邕京消失,你是近畿守备,不要说你不知道。人说徐匡因见裴秀身死,朝廷无所动静,心灰意冷,遂投了鲜卑,将幽州城拱手让出,到底是真是假?”

杨难当盯着棋局,目不斜视道:“既是传闻,不需回应。”

卢辙知他素来如此,十分没趣,想了想也问了个俗气无比的:“你看我几时才能拿到钱?”他的兵在赶走蜀军之后全都撤回中州,只有他留下来照例往户部递交了账册,等着报销军费开支,还有朝廷的论功行赏,因此一直没有随军回中州。

杨难当抬头睨了他一眼,又回视棋盘,漫声道:“国用浩繁,兵饷不足,钱粮尽给宫中之费,连近畿营卫都还欠着呢。不过你要是急等钱用,今冬天冷,不如多送些炭敬给户部,也许能多添书手,日夜迅办了。”

卢辙一听他戏言,简直是公然要自己行贿,便知这一趟是白跑了。一把将棋子拍在棋盘上,怒道:“原来是烽火戏诸侯。早知我也便如徐州、江州那般推辞不来好了,这到底是朝廷的军队还是私人的军队。夷甫任散诞,平叔坐论空,我看这昭阳殿迟早要作单于宫。”

杨难当看着玉石棋子四分五裂,一盘棋局难以为继,不由叹了口气抬头望他道:“师兄,这里不比中州苍山脚下,诸事可以任意,言语亦可不避。”

他提到二人年幼习武之地,卢辙火气渐消。想起往昔在乡里,骑快马如龙,与师弟年少辈于泽中逐獐,渴饮其血,饥食其肉,甜如甘露浆,黑脸大汉不觉出神,忽一手握住师弟的腕子,热切道:“小难,我们回苍山隐居好了,这天下竟是个不了局,何必陷在里面。”

杨难当避开他的眼神,抽出手腕,轻声道:“师兄说笑了。”

卢辙面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忽然仰天长笑,潇洒磊落。笑声中只见家仆来报,紫金中郎将白雁声求见,杨难当接过下人手里的一张红纸,扫了一眼,正要往袖里塞,卢辙劈手夺了过来看。原来是礼单,龙飞凤舞写着些土仪特产,不算名贵,但是显出备礼之人十分用心。

杨难当责怪似得看了他一眼,接着忙命人请客人进。

卢辙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道:“那白雁声不知是何种来历,这一战也亏得他打得下去。我到的时候,见他身边不足百人,杀得连手里的宝剑都卷了边,却还不慌不忙和我打招呼,真奇人也。”

杨难当毕竟是在京中,消息灵通,便将白雁声的身家一一道来,末了道:“他虽与工部尚书李文博是亲戚,却没有李家的作风排场,另外,他的妹妹曾与裴秀的独子结亲。”

卢辙听了眼中明灭,若有所思。

他二人正说着曹操,曹操就到了,但见一名弱冠年纪的青年走来,素衣素袍,面貌俊美,腰间佩一柄宝剑,行动间风度凝远,杳然靖深。白雁声见院中二人早已从棋桌旁立起,一白一黑,对比显著,衬着老松树岳峙渊停,双壁同辉,正欲屈膝行礼,被杨难当一个健步上前扶住,铁臂下沉,稳稳将他托起道:“白将军英雄少年,解民倒悬,我等好生佩服,不须行此大礼。”

说着带他走到院中,他刚一放手,卢辙就哈哈大笑着凑上来勾肩搭背,毫不见外道:“好兄弟,告诉哥哥,就你那点兵还敢跟陈远达打野、战,真下得了手,你是本来就准备马革裹尸的吗?”

白雁声今日乍见军中双壁本来拘谨,见他二人不以师长之尊、军功之身矜人,便也放开了,微微笑道:“不是我自寻死路,是箭在弦上。”

卢辙又是一阵爽快大笑:“我晓得我晓得,你是不经意端了孟贼的粮草营,叫他盯上了,赶鸭子上架。”

白雁声笑而不语。他年前已上殿听封紫金中郎将,这几日在京中大大小小的筵席也被拖着手脚,到今时方才有闲来拜见这两位当日救了他大命的恩人。

三人寒暄了一阵,杨难当命人拿来了一个木牌,道:“这是当日来我处报信的贵军哨兵之物,许是走得急了,丢在我营中。腰牌在军中好比路引,还是奉还为好。白将军人品卓著,连手下也是人才济济,小小一个传令兵也是武功不凡,卧虎藏龙。”

白雁声一个怔忡,瞬间已恢复常态,接过腰牌略一看不露声色收入袖中,向杨难当致谢。他亦深知杨难当顶着上头不许出城的命令驰援与他,实在是天大的恩情,拱手朗声道:“大恩不言谢,两位将军的恩情白雁声记下了,若有机会定当回报。”

卢辙脸上大有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复杂意味。又上下打量他道:“白兄弟,每次见你都穿得干净,连昭阳殿觐见也是如此,老子最烦那些整天傅粉施朱、穿金戴银的浮浪少年,你很对我的胃口。”

白雁声想他也许有所误会,便道:“家妹年前去世了,雁声有孝在身,不敢浮夸是理所当然的。”

杨难当此时颇似不经意道:“白将军,听闻孟烨的九子在你军中。”

白雁声料他必有所问,点头道:“确有此事。我与他义结金兰,他早已反出西蜀,陈远达、陈森都是他挑下的。”

杨难当、卢辙相视一眼,他挑起这个话题本来另有一番警醒规劝,但听闻对方关系已是非比寻常,就不再多言了,只道:“若是如此,还是请你这位兄弟适当避一避为好,我听说朝里已有人上了弹劾的奏章。”

白雁声心下留意,又再次谢过两人。杨府要留饭,白雁声婉拒了。他在金刚桥附近租赁了一处三进院落的宅邸,回到家里先往孟子莺的住处去了,人不在养病,服侍的家仆说孟子莺午后出去兜风了。

白雁声道:“这么冷的天去兜风,他在发疯?”

家仆都是临时雇佣的,不清楚他是关心则乱,心里暗道,这天气暖和哪里就受凉了,家主人真是脾气不好。

结果等到皓月东升,子莺也没有回来。

白雁声本来洗漱过后披衣在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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