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
雁声先将裴秀的手书递与他手,傅熙拿到后随意看了看,想来裴秀一定也另有书信与他。
傅熙拿羽扇轻摇两下道:“我府中典签数月前居父丧,主薄年老多病,文书往来频繁,多次要我找个替补,因此托裴公为我物色人选。许是传话的人没说清楚。东平僻在山野,地广人希,撮尔小地,这种不上台面的差事,哪敢劳驾白公子。”其实他清河傅家人才济济,哪需裴秀替他找人,不过是东平太过寒苦,没有油水,族中子弟不愿来此,他话中就差点明说,我怕白公子吃不了这个苦。
典签无品,雁声心中未尝不有失望之意,然后面上却并不表现出来,仍是恭敬道:“典签掌表启书疏,宣行教命,位小职重,雁声怎敢轻视?我一路行来,见东平山河之秀,心折不已,大人为朝廷封疆守土,尚不嫌苦,雁声年轻望浅,正需历练,请大人任意差遣就是。”
傅熙点头十分满意,又与他寒暄几句,问他什么时候到的,住在哪里,是否需要替他安排宿处。雁声刚要开口,忽然想到孟子莺,脑中灵光一现,道:“我与人同来,宿处已有安排,等打点妥当了,就告之大人。”
傅熙以为他公子哥一样的人物,必然带着几个小厮,大包小包的行李要安顿,压根就没想到他一路空手走着来,因此听他说要自己找房子住也不以为意。想着捡日不如撞日,就张罗着带他在府中熟悉,将府衙里主薄、赞务、曹掾、司功、仓户、军曹等一一介绍给他认识,又招呼众人与他接风洗尘,一日眨眼就过去了,待他回到客栈,已是黄昏时分。
孟子莺正在雁声房里等他。
雁声不待他开口,抢着道:“你今日是去找落脚的地方了吗?”
孟子莺一惊,过后笑道:“白大哥猜得不错。要在东平做事,自然要有个方便的地方,府衙人多嘴杂,还是出来住好。”
雁声奇道:“你怎知我就一定会留在东平,人家就一定会要我?”
孟子莺笑道:“以裴秀为人,定不会坑你。何况白大哥一心想干番事业,不论什么职位都一定不会嫌弃。”
雁声失笑:“你倒是鬼精灵一个。我是去做典签。”
孟子莺想想道:“典签也很好,州府与朝廷文书往来之中,颇多机要,从这里着手,未尝不是一条捷径。”
雁声见他没有看轻的意思,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觉这个朋友没有白交。
孟子莺说完这些,转头看他道:“我今日看了几处宅子,定不下来,傅大人准你几天假,我们明天一个个去看。”
雁声伸了个懒腰,道:“他要我五日后去,我明明告诉他不用那么长的。宅子你决定就好了。”说着又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倒出几张银票和一些银块,道:“今早多谢你了。这是我全部家当,日后由你掌管吧。”
碎银在蒲席上滴溜溜滚着,孟子莺看着忽然眼眶红了。雁声慌乱起来,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急道:“咦,你哭什么,不够吗?”
孟子莺边擦眼泪边道:“眼里进灰了。不够也没关系,我今日在街上琴馆也找了一份差,有手有脚的,走到哪里都不会饿死。”
雁声颇有点无语,不知该喜该忧,又有点心疼,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办事意外地靠谱。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除了kit,霸王的也偶尔冒个泡好不好,你们到底看得开不开心啊???
☆、第七章
雁声在城西赁了一处宅院,三间小屋,还算清静。搬来的第二天就收到了雁蓉的信,说家里的情况很好,雁峰雁行读书练剑不曾偷懒,乡人帮着把农活都干了,最后才说到前一封信提到的事“全凭阿兄做主”。雁声知道说到亲事妹妹这是害羞了,心里很高兴,想来雁蓉是乐意的。他想,东平的差事并不算理想,明年裴家又要来讨娶,因此还是先不要接他们过来为好,于是又写了封信说明这边的情况,要雁蓉放心,一旦有空就回家看望他们。
他与子莺就在那粉墙黛瓦的宅子从春住到秋。府衙的事虽然是全新的,但是并不难,文书往来最重要是措辞,一套官话他很容易就学上手了。虽然轻松,东平的日子却并不舒心。太守府衙里每日只得三样声息,吟诗声,棋子声,唱曲声,说得好听是政简刑宽,说得难听就是醉生梦死,碌碌无为。傅熙世家子弟,派头十足,爱谈玄论道,登山临水,每出巡喜山川险绝之处,呼朋唤友,常命向导差役在前开道,路人误以为是强盗。雁声只随傅熙出去过一次,见是这般扰民,后来就再也不跟他出去了,只推说公事上没做完。傅熙身边本就不少逢迎捧场的人,他又素以尊贵矜人,雁声的出身其实并不看得上眼,不过碍与裴秀的面子罢了,见他不来亲近,也不以为意。
这年秋天风调雨顺收成不错,轮到休沐,雁声昨夜与子莺小酌两三杯,因此起得晚了。子莺却一如既往地早起,欲往琴馆里去。
他穿好了衣服,又随意在脸上捏了几下,说来也奇怪,本来光映照人
的一张面孔瞬间就变得死气沉沉,只两眼中略露一丝狡黠。他与雁声独处时常以真面目示人,出门却必得易容,雁声初觉奇怪,不知他为何如此糟蹋自己,问他缘故,他沉默不答,雁声也只得做罢。
子莺抱琴出门,却见巷口跑来一个人,气喘吁吁,在门口嚷嚷道:“白典签在家吗?”
子莺见他穿着乡兵的号衣,便走过去道:“我是白老爷的家仆,你有何事?”
那人隔着竹篱,上气不接下气道:“太守请他速往府衙,有要事相商。”
子莺眼睫毛轻颤几下,道:“这位大爷,你看今日休沐,我家老爷还在高卧,不知太守大人有何要事?我也好回个话。”
那人气不打一处来,撑腰骂道:“你这个奴才,太守府的事也是你过问的?”他一边骂一边抬头看子莺,却见他微微一笑,眼中似有一道光亮闪过,忽然脑子就混沌了,嘴巴也口吃起来,“你,你,快,快”。
子莺凝视他双眼,轻轻道:“大爷,你偷偷告诉我,我绝不外传。”
那人不知怎的,浑似丢了神一样,嘴一张就滔滔不绝说起来了。
雁声一大早被叫到太守府,一到府衙见里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往日闲散气氛一消而散,不知何故。一头雾水到了前堂,见衙门里主薄、赞务、曹掾、司功、仓户、军曹一干人等都在,东平郡守傅熙高高坐在堂上,面带忧色,愁苦不已。
雁声在末席坐了,方听傅熙沉重道:“今日休沐,还找大家来,实在是因为出了一件大事。临溪县的孙氏一族反了,聚众千余人,举兵攻县。据昨晚逃出的县丞说,临溪令或已身受屠戮,贼党攻占县衙后,更阻兵守界,封闭县城,残掠生民。”
他话说了一半,就听堂上响起呜呜的哭声,雁声循声望去,在傅熙坐席边有一人举袖拭泪,看来他就是刚才话中所说逃出来的县丞。他年约三旬,虽然来前经过了一番梳洗,但显然受惊过度,面色惨白,断断续续把昨夜惊魂一刻说了个大概。
堂上众人都唏嘘不已。军曹一拍几案怒道:“这岂不就是宗贼吗?孙叔业是要造反不成?”
主薄摸胡子道:“这可不妙。孙氏在临溪宗族强盛,一旦逆乱,为祸不浅啊。”
曹掾说:“孙家一宗近千室,烟火相连,比屋而居,公私成患,下官说过要及早铲除,养虎为患这下可应验了。”
于是众人都纷纷怒骂孙氏一族,和那个领头的孙叔业,难听的话多得很,群情汹汹,大有食其肉寝其皮之势。
雁声有点摸不著头脑,轻轻咳嗽一声,问道:“那个孙叔业为什么要反?”
他的话好像在本来就沸腾的汤锅里浇下一勺冷水,众人都是一愣,以仿佛看白痴的眼光看着他,然后又都把目光转向那个县丞。
那县丞就抽抽嗒嗒道:“大人们忘记了吗?益州荆州用兵十万,乞朝廷速办粮仗,加赋三成,今秋已向末,孙氏拒不交粮,已有一月之久了。”
哦,大家都了然地叹了口气。
雁声颇觉口中苦涩之味。
傅熙就道:“为今之计,当该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