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芳尘转身朝着内殿去,不一会儿便呈了个大木箱子来。朱红的檀木箱子,锁间镶着暗红玛瑙。
孟古青轻将木箱开了来,将将一开,便闻丝丝血腥,孟古青眸中一惊,脸色煞白,沉沉道:“告诉小春子,棉儿找到了。”
木箱中装的不是别的,正是孟古青所养的棉儿,此刻已是血肉模糊,洁白如雪的皮毛让人剥了去,血淋淋的躺在木箱中,眼眶处两个血窟窿。
一旁的雁歌亦是吓得一颤,娥眉紧蹙:“淑惠妃竟这样恶毒!”
闭了闭眼,孟古青狠狠将木箱子合上,素色马蹄袖下,玉手紧捏着。
望了望已合上的红木箱子,芳尘只觉浑身发寒,瞧着孟古青冰冷的脸,亦不敢多言,只转身朝着翊坤宫外去。半响之后,才肃色从外面进来,脸色更是难看。
躬身朝着主座上神色冰冷的女子道:“娘娘,小春子回来了,将棉儿的……”说到这里,芳尘顿住,抬眸看了孟古青一眼。
孟古青瞥了瞥桌案上的木箱子,沉沉道:“说罢,无妨,原都已经如此了。”
闻言,芳尘这才煞白着脸道:“小春子在钟粹宫附近找到了棉儿的皮毛。”
孟古青沉色看着芳尘,眸间冷色道:“将它埋了罢,此事万莫要声张。”
芳尘几许担忧的看了看孟古青,诺诺道:“是。”言罢,便小心翼翼的将桌案上的木箱子呈了出去。
呆坐在正殿中,孟古青眼前尽是棉儿方才那血肉模糊的样子,朱唇紧咬着,眼眶红红。那是她父王留给她的,如今却这样惨死。而她,却只得忍着,如今她只能忍着。
雁歌望了眼芳尘的背影,回眸看向孟古青,蹙眉怒色道:“娘娘,这淑惠妃真真是越发的过份了,这一回更是恶毒,竟然,竟然要了棉儿性命,她明知……。若是奴婢,定当去太后那里告她一状!”
孟古青微微起身,声音沉沉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我,充其量不过是个失宠的废后罢了,诚然有封号,却比那些个没封号的还不济。现下继承父王王位的又是与我那庶母所出的大哥,大哥和二哥素来不待见我与三哥。然,淑惠妃背后有皇后,又有绰尔济王叔,纵然太后待我好,也断不会为了只畜生得罪了绰尔济王叔。若是当真与太后说了,只怕太后只会责备我小家子气了,你原也是太后身边的人,太后的脾气,你还不知晓么?”
孟古青此番言语,让雁歌瞬时顿悟,诚然心中甚是不悦,却也不再多议,只愤愤不平道:“娘娘如此忍让,她却越发的过份,就连带着那依附她的巴福晋亦是狗仗人势,奴婢只觉娘娘甚是委屈了,若不然,明日娘娘去钟粹宫走一遭。”
言语间,主仆二人已入了寝殿,孟古青扬了扬脸,雁歌会意的为其卸去妆容。看着铜镜中的容颜,孟古青娥眉微凝:“自打我入宫,你便跟在我身边,这些年来,我在她那里受得委屈多得是了,可也只得忍着,起起落落,你亦是一路跟着我,诚然我委屈,却也不能多言。”
雁歌这丫头素来机灵,也就是性子急躁了些,总沉不住气,见孟古青如此,更是不满:“难不成,娘娘您就这样让她欺负。”
眸间一丝凄然,孟古青苦笑道:“莫不然,还能如何。若她觉如此舒服,便随她去罢。就是要报仇,亦不急着这一时半刻的,从前我吃的亏,你皆是看在眼中的,若是沉不住气,只怕明儿个丢了性命的便是我了。”
闻言,雁歌沉了沉,低眉继续为孟古青卸去发簪,并不言语。
孟古青心中自知,娜仁如此恨她,皆是因当年宋徽的死,诚然此事并非她所为,却也多少与她有些干系。这些年来,因此事,她皆是忍着,任娜仁如何,从来不曾怨言。可如今,棉儿的死却是触到了她心中的痛,棉儿的仇,她到底是要报的,但绝不急于此刻。
从前也就是因性子太冲动,才遭人算计,失了后位不说,还众叛亲离,累得父王病故。如今虽是还了清白,却换不回她父王的命了。病故,想来,若非因宋徽的缘故,她还不知她父王的死乃是旁人精心设计。
眼见妆容卸去,孟古青起身朝着榻上去,沉沉躺下,看向雁歌道:“你也去歇着罢,我这里有小林子在外面守着便是。”
轻为孟古青盖上被褥,雁歌这才躬身退去,神色间沉沉,亦有不平,大约是觉自家娘娘受了那般的欺负却要忍着,只觉自己娘娘甚是委屈罢。想想当年,她家娘娘是那般傲气的女子,如今却变得这般隐忍,紫禁城还真真是个磨人的地儿,就连她家娘娘那般的脾气,也能磨的没有了。
戳日,天儿将将大亮,孟古青便起了来,更衣梳妆。今日着一身碧色云缎,坐上辇轿,两名太监抬着不紧不慢的朝着坤宁宫去。
昨日皇帝将将封新妃,只怕今儿个众妃嫔去与皇后请安,又免不得一场风波了。
孟古青将将踏进坤宁宫正殿,便瞧见皇后已坐于主座上,青丝并髻,冠九凤金冠,身着蟒缎熏貂并缀朱纬,年纪虽轻,却也不失皇后威严。甚是端庄的倚坐在红木椅上,等着众妃嫔前来请安,一旁的绿衣宫女亦是正襟的站着。
上前几步,孟古青行了个礼,恭顺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座上的皇后乃是孟古青的另一名堂侄女,娜仁的胞姐,蒙古部镇国公绰尔济之女,博尔济吉特宝音。宝音,意为幸福,然宝音却不似她的名字。
十四岁便入紫禁城为福临第二任皇后,亦不得福临喜爱,小小年纪便一派皇后的架势,倒也将后宫打理得甚好。孟古青不得不承认,宝音这皇后做的的确比她要好,行事亦比她当年沉稳。高高在上,只是性子愈发的不似从前那般活泼了。
轻咳了两声,宝音淡淡道:“免礼罢。”言语间,看了看一旁的贴身宫女绿染,示意其赐坐。
孟古青倒也习惯如此了,莞尔坐下,抬眸看着宝音,言语间甚是关怀道:“如今的天儿是越发的凉了,皇后娘娘可要多注意些才好,臣妾闻宫中新来了名太医,莫不然让他来瞧瞧。”
闻言,宝音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声音几分孱弱:“劳姑姑担心了,原就是老毛病了,天儿一凉就咳,无碍。”
从前在科尔沁之时,宝音身子也是极好的,可到了紫禁城两年,便越发的不如从前了。诚然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却整日病恹恹的,年纪轻轻的,便是一身病。
孟古青甚是无奈的看了看宝音,面带关怀道:“皇后娘娘,您如今年纪还轻,可万要好生保重自己的身子。”
诚然孟古青与娜仁不合,但宝音并无过错,到底,她亦是她的堂侄女,她自然是关心她的。
宝音眉目含笑,苍白的面容依旧含笑,看着孟古青温和道:“我这身子,也就是如此了,倒也习惯了。只是娜仁越发的让人不省心了,唉!”
说来,宝音亦只比娜仁长一载,却是天差地别,为了她这妹妹,她也不少闹心。
孟古青碧袖微抬,素净玉手端起茶盏,轻抿了口,宽慰道:“娜仁总会长大的,倒是皇后娘娘,可要好生保重。”
娥眉微蹙,宝音神色间愧疚不已:“娜仁年纪小,性子也冲了些,若是做错了事,还请姑姑莫要与她计较。”
孟古青心中一痛,眼前浮现昨日那一片血肉模糊,丝丝血腥扑鼻而入,碧色马蹄袖下双手捏了捏,但脸上依旧是平静如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哪里的话,原是一家人,何来计较之说。”
自然,这不过是孟古青说给宝音听的罢了,旁的事她皆可不计较,可棉儿的死,她定然要让娜仁得了教训的。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真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孟古青话还未落,一袭朱色的女子便踏进了坤宁宫,款款行礼,来人正是娜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