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个什么亲戚!远不说,咱还没相上人家的姑娘,人家不给你使坏便是好,还能帮衬咋的?郎谢明白这个道理,求都不必求!当下便笑:“亲还没成呢,不急,不急。”
“不急咋的!”李松柏瞪眼:“过这村儿便没这店儿了,你当宋城是好进的!?赶紧找你老丈人去!让他给你出钱!来人现今还没走呢,说是不急,让我再寻思半个来月。”
“嗨,那老家伙做买卖的,您还不知道,算计着呢。莫说亲事刚定,便是他家闺女进了门,他还有个儿子呢,真能往我身上砸钱咋的。”
郎谢说得不无道理,常老头是城中有名的铁公鸡,越有钱,越抠门算计。前儿郎家抬去的彩礼被他一一点了个遍,最后拿着帐本儿找上门来,生生又讨了一挑担金喜字儿去,说是凑个万里挑一,吉利。郎家本不富裕,积攒一辈子的钱都花在郎谢身上了,仅剩的这点儿家底儿,满打满算也就能风光娶个媳妇。
提起那死老鬼,李松柏郎谢两人合伙将他骂了一通,同仇敌忾间,愈发义气相投,一坛酒下了多半儿。
李松柏人近中年,鲜少沾酒,酒量不敌郎谢,到了后半段儿,犯起了没量之人常犯的没品之相,连墨迹带唠叨,东家长李家短,张家的儿子嫖了妓,李家的闺女是六指儿,王家面儿上看着老实,其实自家打了个地洞直通下面儿的桂发堂,夜夜下去赌。
这些都是陈年老帐,长湘几乎人人知晓,郎谢听着听着便有些不耐烦,李松柏说着说着,自己也觉着没意思,最终眯缝个眼寻思半天,一拍大腿,想起一个没人知晓的事儿。
“要我说……你说赌点子,不是大就是小吧?你说这人,不是男就是女吧?嘿!还真就别提,李校尉府派来的人那天街上溜达,瞧见了打外地刚回来的薛小礼,那小子不是说一直在宋城打杂吗?”
“嗯,给人店里当跑堂。”郎谢点头。
“屁!他他妈的是去治病!”李松柏瞪着赤红的眼睛,神采奕奕:“你猜是什么病?那孩子是阴阳人!带把儿带缝儿!偏巧他去的那家医馆是李校尉府常去请的大夫,有天想让李校尉瞧稀奇,还将薛小礼带去了校尉府,趁没人时看了两眼呢!啧啧,我说那孩子平素瞧着便有些不男不女。”
这可是劲爆消息。郎谢耳朵一立:“当真?治成什么了?”
“校尉府来的说,宋城也没见过这样儿的,怕给治坏了,沾了包,原封不动又给送了出去。”李松柏喃喃间又犯起了迷糊,眯着眼靠在藤椅上,提到校尉府,忘了刚才的话茬,又接着叹:“娘的,十万两买个宋城校总,你说咱爷俩儿只能瞪着,生生看别人占这坑儿。”
“不然……嘿嘿,您借我点儿钱,我将那官儿先买了,回头双倍还您?”郎谢开玩笑般,试探开口。
李松柏强睁了一只眼,又迷糊着闭上:“唉,我手头儿有一万两,是预备给长清说媳妇用的,不然你先拿去,其余的,自己凑。我俸禄多少,你又不是不清楚……我若想买,便卖宅子卖地,到那头儿,一两年便赚回来。”
“说笑,说笑。我哪能动大弟弟的钱。”郎谢赶忙摇头,却觉得此事愈发重要,回头要与爹娘商议商议。“不是……宋城等信儿的人还要过一阵子再走吗?”
眼下是九月中,若是十月初凑够了钱,这事儿可不就成了。
听了郎谢的问,李松柏迷迷糊糊摆了摆手:“来人十月初二走,你快去,去凑钱,还有……”打个饱嗝,李松柏睡了过去。还有十七天,郎谢自然算得通透。
墙上的月历牌子,被落日的余辉照着,一点点变亮,又变暗。
花落瞧着发呆,手指在桌上一下下轻点,计算着日子。
那天晚上潜去郎谢家屋顶,听他同爹娘算计了半天,后无果而归。他走后,郎谢爹同郎谢娘低声说:“就咱这府,算上田地,也就卖得五万两。怎么着也不够。”
郎谢娘长叹一声:“先把亲成了吧。别的休说了。”
郎谢回了自己屋,拿出了那张三万两的银票,摸索半天,又放进怀中揣好。
呵呵。
这几天沈仙不见踪影,凭空消失一般。上回去拉扯李松柏小妾,用了真气,结痂的伤口又裂了,两个丫头绑的,都没有他缠的好。
有人教和自己悟,终归是不一样。
晚间的饭厅,安静如常。常夫人同金枝窃窃私语,金枝一个羞扭头,两抹红霞拂上面庞,眼中想笑又不笑,古板的脸平添几分娇俏,一双眼水波粼粼。
安容见了,撇嘴,一个大大的白眼翻去,她身边的苏嬷嬷瞧了,犀利盯她一眼,安容不敢造次,端坐着等姑母发话。
安怀坐在姑母右下首,身边空着的是金杞的位置。表哥最近怎么了?生意忙成这样,都不回家吃饭了?
花落望着面前的杯盏发呆,正对着她的是一盘子青菜,那盘大补的蘑菇炖鸡,离着还有一段距离,看来吃不着了。
安怀坐花落斜对面,见她眼睛总朝自己面前的盘子上瞟,留心看看,又朝她面前的桌上看了一看。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姑母发话,众人饿得有些撑不住,金枝按耐不住拿起筷子,被常夫人一手打去:“等着你哥!”
话音刚落,常金杞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悠悠蹭了进来,坐在自己座位上。自始至终低垂个头,眼睛只瞅着自己胸脯。
见他这样,众人愈发好奇。常夫人重重咳了一声:“怎么着!男子汉大丈夫,这有什么受不住的!还一辈子不出屋了!?不就是遇着个恶匪么?”
恶匪?众人心里一惊,金杞听了这话慢慢抬起头,安容“哈”的一声,见苏嬷嬷瞪眼,强忍了笑,却终归是忍不住,憋得气喘,笑出的眼泪流了一脸。
花落愕然望着常金杞的脑门,三个不知被是什么利器刻出的大字,奔放舒展,情真意切:“对不起。”
安怀坐在金杞身边,不好歪头去看,也不知众人都在笑什么。只见花落咬紧了嘴唇,低头装作视而未见,眼中那分明的笑意,将她素来清冷的眉眼,染上了一丝柔妩动人。
31、郎将军一别经年(十二)
安容的亲事定在冬至。再过月余,安家兄妹便要打道回府。这天;苏嬷嬷将安容从头到脚审视几个来回;最终拉着安容的手,殷切嘱咐;“孩子;宋随那孩子,小时随他父母进宫;我见过几次。”
听到这里,安家兄妹知她要交底;忙禀退下人。花落犹豫片刻;见安怀出了门;也随着朝外走;安容抢在她前头关上门;拉着花落一起:“落落,你以后也要嫁人,师傅的话,你也听着,好学了去。”
苏嬷嬷将花落仔细盯了一盯。……像,还真是像。只是这个木讷懦弱的劲儿……唉,差远了。清清嗓子,又说:“宋随的脾气秉性像他爹,正直,大义,不张扬。小时同几个皇子一处玩儿,他虽年纪不是最大,却总处处礼让,吃点小亏也不往心里去。”
听得未来夫婿如此有男子气概,安容喜上眉头,面露得色。
“这样的孩子,也喜欢直来直去的性格,不喜欢假么三道。你那些个小心眼儿……在长辈面前装装样子,落个贤淑典雅,也就到头儿了。夫妻二人朝夕相处,终会摸清对方的底。你平时拿来糊弄我、糊弄你姑母的那些个端庄样子,可千万别拿去糊弄你夫君。”
安容被揭了底,也不羞恼,只嘻嘻笑着:“好罢,我本也是这么想的。他喜欢我也罢,不喜欢也罢,我总是要痛痛快快的,若总是端着拿着,可是有多累,活一辈子,难道就要装一辈子么?”
活一辈子,装一辈子?花落听得愣住。再往后的话,便一一过耳不留心,直到苏嬷嬷送出门,还兀自坐在椅中。
课程毕业,送走师傅,安容得了解放,大喜过望,拉着兄妹便要请客做东。安怀也不同她客气,挑了城中最好一处馆子,要了满满一桌菜,安容瞧着满桌的鸡鸭鱼肉啧啧不已,一个劲儿的说被宰了被宰了,安怀微笑,说此时不宰更待何时,大不了明天换你宰我。边说边将一盏血翅燕窝小心翼翼端到花落面前。
果真后几日,几人轮换着请吃馆子,将长湘城中的好馆子吃了个遍,顿顿大鱼大肉大补菜。吃得三人皆是神采奕奕。
再到金贵堂,已近月底。花落坐在椅中,浅啄着茶,听花老九向她学郎谢那场赌。
那天,郎谢拿着三万两的银票,又来了。
阔公子仍气度非凡,不过此时没了头上金簪,换了根白玉簪,并朝众人解释,说这金镶玉是好彩头,这回准定赢,说着,狠狠一拍,二万两的银票,掷桌有声。
此时只闻一阵哈哈大笑,郎谢朝众位拱拱手,又斜眼瞅了瞅阔公子,随手抛出一张银票,刚巧盖住先前那张:“勉强赌个势均力敌。”
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