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隐隐有传言说:太子的天花其实就快好了,只是今上将其逼入鬼山,断水断粮,太子终于死去。
我原是不相信这些太监宫女嚼舌的话,可是轩冀后来竟有一次提到那红玉正是他在鬼山找到的,让人不由又浮想联翩。
不想了,腰间热热的,不知什么时候,允浩的手环住了我,我有些惊诧地抬头看看允浩,正对上他那双迷离的眼。
我心一凛,微微欠身,摆脱那只手,说道:“殿下,明日还要赶路,早些歇息,臣下告退。”
“噗。”允浩竟然笑了出来。
我再次惊异地看着他。
“有仟,你真像个孩子,总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是,谢殿下教诲。”
“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呢?那个年少轻狂的有仟呢?”声音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不要这样笑着看我,不要对我温柔,不要一次次**我的自尊,一次次摆布我的颜面,我受不了。
“那个轻狂的有仟,殿下应该知道在哪!”明明在心中一遍遍提醒自己要沉稳要平静,可出口却又变成这样,默默哀叹。
“呵,我郑允浩何其荣幸?”眼中的温柔又变成冰冷。
我不做声,转身走了出去。
禁锢我们的究竟是什么?
是地位?是权势?
不,不应该是这个。
论地位,允浩是当朝太子,我是最年轻的兵部尚书。
论权势,允浩将要监国,我的父亲权倾朝野,我总揽兵权,而在军中最有威信的大将军是最疼爱我的师傅。
可以说,整个国家就攥在我们俩手里。
可是,究竟什么束缚着我们,是成长的感觉么?还是……
我静静站在驿站的院子中,任雪花飘散在我的身上。
好想回到从前,因为从前的我只知道他是允浩。
18
天才放亮,我们就出发了。雪地让路变得更为难行,凭着高超的骑术,我和允浩纵马狂奔,侍卫们都被远远的甩在身后。
我小心得和允浩保持着距离,不远不近,足以把他的整个身子都包裹在我的视线里。
轩冀曾经说,允浩的骑术虽然不及我,但身法绝对潇洒。记得当时我还很不屑,要知道,姑娘们永远只关心谁在前面,光耍帅有什么了不起。
可是,我错了,我和允浩在一起,姑娘们的视线永远只看允浩。
我气急,那时允浩总是贼笑着安慰我,女孩子们又怎么会懂得骑术,她们只关心马上的男人。
我稍稍解气,可总觉得不对劲,待反应过来,允浩早没影了,徒留我一个人在那儿气急。
我嘴角微微笑,无论现在如何,将来如何,这美好的回忆永远都是属于我的,任何人都抽离不去。
朱太傅也可算是离州的一代大儒。
现如今,整个离州城都陷入一种哀默的气氛中。
太傅府上来往凭吊之人更是络绎不绝,挂在正门的挽联是昌平王所提,笔力有些张狂,倒也符合他皇家的身份。
我和允浩随着旁人走进门,可能是这两天的人实在是多,都没有人来招呼我们。
来到正堂,我们就看见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正在拜祭。他的姿势端正而恭敬,想来是宗室子弟。
那少年回头,清澈的眼睛疑虑的看着我们。
我微微感到身旁的允浩有丝惊讶和颤抖。
“哥。”半晌,那少年怯怯地喊。
“昌珉。”果然是昌平王。允浩细致地将他楼在怀里。昌平王原本红红的眼睛更是浸在了泪水之中。
我知道,我的目光有些黯然。
而这环境也显然不是适合亲情流溢的地方。
允浩轻拍昌珉的背,安抚着五年不见的弟弟。
朱太傅一家也显然被这难测的天恩弄晕了头脑。侍从们纷纷围了上来,允浩有些不耐的挥挥手,松开昌珉向内走去。
我随同允浩,和他一起向着师傅的牌位行礼。
理所当然,拜祭结束后,我便随允浩一起前往昌珉的行宫。
一路上,昌珉和允浩并乘一骑。昌珉像个孩子,在允浩身前吵闹不停。看来五年的分离并没有给他们兄弟俩带来任何隔阂,他们亲昵的感觉就好像五年来他们一直在一起,我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
“有仟,你就是有仟么?”昌珉突然回头惊喜得看着我。
“是,殿下。”我恭敬的回答。
“哥哥,你好幸福。有这么优秀的人在你身边。”昌珉瞪大眼睛看着允浩,还夸张得晃着允浩的手。
“昌珉,别闹。”允浩有些抓不稳缰绳,慌忙止住昌珉。
“还这么漂亮。我羡慕。”声音小得我恰能听到。
我微笑得看着昌珉腻在允浩怀里,允浩背对着我,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也能想象到他脸上温柔的表情。
昌珉的王府没有辉煌与庄严,整个构造都显得很是空敞。昌珉只是不能进京,但一应俸禄都与允浩无异,加上这几年皇上形同虚设,允浩又一向疼爱这个弟弟,是以远离京城暗色政治的昌珉只怕在这过得更为幸福。
虽然比起太子殿的大气和我学士府的内敛,昌珉的王府实在是空得让人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只要昌珉跳腾在其间,整个空间都觉得满满的了。也许,这也正是这座王府结构设计的意义所在吧。
例行的请安过后,我掩上门将离去,让这对许久未见的兄弟能在一起好好叙叙亲情。
关门的瞬间,就又听见昌珉口中蹦跳出我的名字。
我不晓得,原来我的名声已传扬至此。
“看,那就是有仟少爷。”
“好英气。”
“听说文武双全,已经是御赐的兵部尚书了。”
“皇上不是已经昏迷五年了么?”
“听说是轩冀大将军和礼部尚书,刑部尚书三位大人合力举荐的。”
“户部尚书大人怎么没有保举啊?”
“自家的公子,总要避讳吧。何况户部的那位大人是最为儒雅和公私分明的,一向不管用人集权的事。”
“哦。”
19
王府的王管家带我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到处都有窃窃私语和探询的目光,好在我也习惯了。
昌珉为我安排的住处甚是雅致,与他王府的风格完全不同。我不由有些诧异了。
那管家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微笑说道:“这房间是王爷按惠妃娘娘的喜好摆设的,从未做过客房。有仟少爷好大面子啊。”
“这怕是不妥,还烦请管家再寻一处给有仟歇息。”这屋子布置如此用心,又是昌平王为母妃所设,我怎敢越矩,忙谦辞。
那管家似乎也不意外,只是笑着说:“王爷专门吩咐了,就请有仟少爷在此歇息。何况天色不早,王爷也只怕睡下了,还请大人体恤小的。”
我想想也对,不如明早再说。
那管家见我无话,告辞一声便出去了。等他走了,我才想到,不知允浩又被安排在了哪里?
我看着房子的摆设,轻纱幔帐,柔美而不妩媚,器物摆设,精巧而不俗气。最让我喜欢的是墙上的那幅踏雪寻梅图,那隐隐的娇艳,亮而美丽。
我喜欢梅花,举世皆知。难道惠妃娘娘也喜欢梅花?我再细细打量屋子,那梅形对瓶,落梅茶具,一件件跃到眼前,多却不腻。看样子,昌珉果然是花了好大的工夫在布置这里,这样的典雅气息,实在是让人无法将它与白天那个粗条的小王爷联系在一起。
看样子,要对这位王爷重新审视了。
连日来的鞍马劳顿,我一粘床就睡着了。
一早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我不由拍拍脑袋,虽然劳累,但多年来一向是闻鸡起舞,怎么今天睡得这么死。
丫鬟们听得动静,都进来侍侯洗漱。我离京得匆忙,没想到这西北之地雪花纷飞能连日不歇,竟没有多带几件御寒的长袍。
昌珉倒是考虑周到,想来他才得到消息我起身,便吩咐下人送来一件白色的貂袍,白色而柔亮的毛色,一看便知其价格昂贵
我将其展开,惊讶得发现,袍上竟染了点点梅花,娟秀清雅。我有些无奈,自从当了兵部尚书,我很少穿这些秀气的衣服了,成日不是灰就是蓝,反正官袍也就这两种颜色,我等闲也不出去,没得招摇。
允浩也常说我,竟似变了个人似的,一点都不明快。
是这样么?虽然我在去年夺魁文武状元,但今年就获封兵部尚书,级位连窜三级不止,总有好事之人乱嚼舌根,我也憋气,于是告别华服风流,一心办事。
父亲倒是甚为欣喜我的表现。
轩冀和允浩反倒不适应了。
现在想想,也许长大是一瞬间的事情,可一旦长大,想回去真的好难好难。
难道是我的变化疏远了允浩么?我摇摇头,朝政这么复杂,一旦我们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就再也无法任性和天真了。
允浩如此,我也如此。
无所谓吧,只要还能帮他分担就好。
丫鬟们细致得帮我把耳旁的头发挑出两缕,用淡紫色的细带绑了,又将我头发拢了拢,归在肩后。随即,我站起身,穿上昌珉送来的衣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居然有些失神,与昨日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