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秀芝告别了金橘,昂首挺胸沿着松雪堂走了一圈儿,尽情享受着以前那些用白眼看她的丫鬟婆子个个笑得脸贴屁股凑上来。
这是她唯一心情快活的时候。
走完一圈儿,正好看见毓芝从严氏房间出来,脸蛋红红的,眼眶也有些红。
“大姐?”
毓芝见到她,冷冷看一眼,还是停下了脚步。
“大姐出嫁的时候妹妹没来送送,真是抱歉。”秀芝说着,褪下手腕上一双金绞丝镶珠鸾凤镯递过去。
“还有一匣子东珠和一副珍珠头面,明儿回府的时候再给大姐捎上,妹妹记得大姐最是喜欢珍珠的。”
毓芝脸上有些发烧,她知道秀芝在暗讽她去年年节曾在秀芝面前炫耀过景荣公主赐的珍珠。
可如今今非昔比,她也不得不低头,她木然接过镯子,低声道了谢,“多谢三妹。”语气倒是没那么冲了。
她如今在秦王府日子并不好过,秦王一心响应宣德帝的节俭之令,加之他本身也是个对物欲无所求的冷性子,对下头人在银钱上都十分严苛,就算她也一样,除了月例银子,再没有额外的收入。
她要给下人打赏,或是添点东西,都得用自己的嫁妆。
可偏偏应氏还不在,以前给她攒的嫁妆还被一把火烧了。
更重要的是,秦王府的聘礼就那么可怜的几十担,她的嫁妆不能比聘礼还多呀。
是以最后带去秦王府的,不过几个小箱笼。
现在给她银子首饰,比给她什么安慰支持都强。
“大姐看起来不太高兴啊。”秀芝眯眯笑着,站到抄手游廊下。
毓芝见她又故意挤兑自己,无奈刚拿了人家东西,只好强笑着,“有什么好高兴的?”
“哎。”秀芝叹了口气,“可不是,看见灵芝的嫁妆,我也高兴不起来。不过我还好,本身是旁支,可你不一样呀,你是嫡长女,又是二婶心肝儿上的肉。要是二婶在,怎么也不会让你就那么嫁去秦王府。”
毓芝听她提到应氏,心口一痛。
“二婶究竟是犯了何事被罚去庄子的,你可知道?”秀芝假装问道。
毓芝又垂下眼,“不知道。”
“我怎么听说她走的时候一直喊冤枉,好像和翠姨娘有关,若我没记错的话,翠姨娘跟灵芝关系可好着呢。”
毓芝撇嘴苦笑,“你消息倒是挺灵通。”
应氏确实一直说她是被翠萝害的,可什么证据也没有,安二只当她发疯,谁生孩子的时候还能给自己下药啊?
毓芝叹口气。
秀芝眯起眼一笑,“大姐难道不想报仇?还有那香囊的事情,大姐如今的日子,还不都是拜她所赐?”
毓芝面色沉沉,“那不是周娟娟搞的鬼吗?”
秀芝“嗤”一声轻笑,“大姐你也信?若不是她安灵芝通风报信,周娟娟怎么知道你和秦王私赠香囊的事?”
毓芝其实对灵芝的怀疑一直都没淡过,只不过后头父亲和祖母都跟她分析过,事情的始作俑者,恐怕还得算到秦王宋琰头上,毓芝再不敢揪着这件事深扯下去,但秀芝这么一说,她对灵芝的妒意和恨意又都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秀芝继续道:“二婶还真没说错,安灵芝还真是个克星,你看她以前静悄悄的时候,你和二婶的日子多好,后来她得了二叔宠,二婶因为她的事被罚了多少次不用我说吧,还有大姐你,吃了多少亏更不用我说吧,现在呢,她带着安家那么多嫁妆去燕王府,你却……”
“哎。”秀芝见毓芝脸色渐渐变得铁青,知道火候已差不多,顿了一顿,“我就是看不得她那般嚣张,同是安家的女儿,凭什么她能比咱们都强?上次本打算给她一个教训,谁知她那么奸猾,反而害了咱俩,以后她去了燕王府,咱们这仇,就怕是报不了咯。”
毓芝果然抬起头来,“那你有什么办法?”
☆、第296章 风暴前夕
待毓芝走了,秀芝这才往严氏房内去。
“你还没走?”严氏躺太久了,这会儿坐到桌案旁,拿着香铲拨弄炉中香灰。
自被安三以金莲花下寒毒之后,她连身边的丫鬟都不再放心,有机会就自个儿亲自将香炉里里外外查看一遍,香灰都要拨弄拨弄,生怕又有什么机关。
秀芝福了礼,乖巧地在她对面坐下,“孙女看祖母脸色不大好,明儿个回去了叫人给祖母送两盒阿胶和长白山野山参过来。”
严氏点点头,“嗯,你有心了。”
可惜再多的阿胶山参,也补不了她怄的血,她把香铲在香炉边上敲得“铛铛”作响。
秀芝叹口气,似非常羡慕,“四妹妹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严氏皱纹深深陷下去,冷哼一声,“福气?明儿个你们就知道了。”
秀芝听她这么说,心头一跳,严氏明日有什么打算?
“祖母的意思?”她试探着垂询。
“到时候你们就看着吧。”严氏看了秀芝一眼,“明日要让她在京师丢尽脸面。”
她冷冷一笑,“让她连起轿茶都喝不上!”
秀芝吓得差点站起来,袖口的手瞬间拧紧帕子,好不容易才稳住“扑通”直跳的心,装作不解的模样。
“祖母,这是为何?”
严氏恨恨地收起香铲,用镊子夹起一片篆香放到云母隔片上。
“你既然问了,我也不瞒你,四丫头忤逆父母,与燕王私逃,安家容不得这样不孝不恭的女儿。”
秀芝心神慌乱,灵芝与燕王去西疆的事儿她是知道的,但严氏为何不早说出来,偏偏要等到她大婚的时候给了那么多嫁妆才说出来。
是了!
秀芝想到嫁妆,脑中灵光一现,看严氏这模样,断然不像会主动给灵芝那么多嫁妆的,究竟灵芝用了什么办法,让严氏气得要将她逐出族谱也要送上嫁妆?
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必须让灵芝喝到那杯起轿茶。
秀芝明白严氏不会透露内情,站起身来到严氏身后,替她捶着肩,顺着她的情绪骂着,“四妹性子一向如此,是个软硬不吃的硬头货,祖母若真想罚她出出气,明日那起轿茶可不正好能让她受受罪。”
严氏微微侧头,挑起一角眉,“怎么受罪?”
秀芝眼珠子一转,“您在给她煮的茶汤里多放些黄连不就成了?”
随即又温婉一笑,补充道:“我也是听下人们说过,听说谁家新媳妇过门,寡婆婆给她下马威,就是在第一杯茶里头放黄连。”
严氏倒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确实能让她好好出出气,又转念一想,摇摇头,“不行,那丫头鼻子最灵,她定能嗅出来茶汤的味道。”
“嗅出来又如何?”秀芝抡着拳头捶着,挑起嘴角一笑,“祖母您给她喂的茶,起轿茶,那么多宾客面前,她能不喝吗?”
严氏恍然,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皱纹微微舒展开,“这倒是个好法子。”
晚庭内,廷雅还在给灵芝简单说着掌理内务的事儿,有时候又扯到程府的各种笑话上去,二人说说笑笑,天色已渐渐暗下来。
聊天聊得累了,廷雅又起身帮灵芝整理第二日的东西。
“……嫁衣是最重要的,里里外外都打理好了,记得别让人碰,早上出门前多吃点东西垫肚子,明日得折腾一日,到晚上才能吃顿饱的。”
又轻轻附到灵芝耳边,“记得让他少喝点酒,别急,慢慢来。”
灵芝上一世这一世都没有这方面经验,听廷雅这么说,也大约明白她在说什么,脑子里一下想到被宋珩拥在怀中的画面,心“咚咚”跳个不停,羞红了脸将她一推,“雅姐姐,你怎么跟云霜越来越像了。”
廷雅白她一眼,“傻丫头,我是认真的,可不是调笑你。”
二人正说着,外头响起秦氏的声音。
“四姑娘?”
灵芝与廷雅赶到前厅。
“大伯母回来了。”灵芝见过礼,迎她到榻上坐下,再亲自给她冲茶。
“你这儿丫鬟呢?”秦氏四下打量着。
“都忙去了。”灵芝微微一笑,“本来也就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