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王直言招揽的时候,梅长苏是惊讶的。虽然在他计划中早晚有这样一天,可是却提早了八年。
况且他对于朝中局势判断有误,昨夜已经加派了人手入金陵调查,此时局势尚未明朗,不宜有任何动作。因此纵使誉王一脸真诚,梅长苏依然浅笑着推拒道:“承蒙殿下抬Ai,我只是一介江湖布衣,闲云野鹤的没规矩惯了,恐难以担当殿下幕僚之任。况且殿下素来贤名在外,定能x1引单特孑立之谋臣伴您左右。”
“谋臣?您误会了”,景桓错愕一瞬,笑着解释道,“我与先生深谈过,即知先生经世之才,怎会只以谋士待之。此次请先生出山,是想您以客卿之身入仕,不求先生力挽狂澜,也可为我大梁官场添一抹清风。”
梅长苏这回是真的怔忪许久,他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感觉,有怀疑,有惊讶,有惊喜,有欣慰,甚至……还有一瞬间的动容。
但他并未表露分毫,只是笑着问道:“殿下何出此言,如今官场有何不妥吗?”
景桓听后苦笑道:“如今大梁朝局看似平静,朝中六部官员或是沉迷党争,为了排除异己不择手段,或是尸位素餐,为了权势利益倾轧百姓。虽说朝臣的存在是为了协助君上治理天下,然,君者,源也;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如今朝中,坦诚待人被视为天真,不谋心机被视为幼稚,世风如此,先生认为,何人之过?”
此话一出,四座皆静,虽然屋中对坐的只有景桓与梅长苏两个,但除去屋顶的飞流不说,一左一右立在门口的黎刚与甄平对视了一眼,都默默向更远处退了些。
“誉王殿下……”,梅长苏压了压神sE,不让自己心中情绪泄出分毫,“您作为儿子,也是臣子,公然指责君父的过失,还真的是语不惊人Si不休。”
“先生虽身处江湖,见证朝中Y诡龌龊之事想来b我更多,当知我此言何意。”
誉王的确是真心实意的邀请他出仕,否则他不会说出如此狂悖的言论,对于他的诚意,梅长苏已经确认,可对于他的动机……梅长苏抬起头,问道:“既如此厌恶党争,殿下为何主动参与进党争之中呢?”
见梅长苏主动问起,就证明此事有了可商量的余地,景桓连忙摆正身T,做出与他郑重对谈的架势道:“先生认为,党争为何?”
“在朝为官者,为争取个人或共同的利益而互相对立,即为党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的,党争将在朝为官者分成了不同的阵营,让他们不再专心做事,反而是为了个人或集T的利益一味g心斗角,放眼望去,各朝各代的朝局情势发展都与党争有关。党争为朝局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只要略读史书就能知之一二,然,为何历朝历代、数位千古明君都没能制止。”
梅长苏眼皮轻跳,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似有所感。
“既然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党争都屡见不鲜,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景桓正肃道,“党争有它存在的必要,不论是对王朝来说,还是对一个君主来说。党争无法从根源上解决,这不是我不想为之付出努力,而是从史书上看,这是一个已知的既定事实,所以,既然无法将党争从一个王朝的底sE中剜去,那么不如利用它。”
梅长苏的手下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布料,对于朝中局势的疑惑在此刻迎刃而解。
“所以,殿下这些年所做的,就是在利用党争。”
景桓点点头,道:“是的。正如先生所说,党争的本质是在朝为官者,为争取个人或共同的利益而互相对立,那么在对立时,彼此清除掉那些不好的部分,留下好的部分,这是党争的‘争’中带来的益处;当党争的两端缓慢而有序的平衡发展,彼此之间互为制衡,解决了外戚专权,这是党争的‘党’中带来的益处。”
梅长苏喉咙艰涩,他看着誉王良久,才幽幽道:“这很难,利用党争来肃清朝堂,犹如于山峦之上落足于细枝,稍有不慎就会引得朝局混乱,国家动荡。”
“我知道,这只是应时之策,关键在于解源头之浊”,景桓抬起头,郑重看向梅长苏,“先生可明白我的意思?”
滴答——
一滴雨水顺着瓦片滑落,敲打在窗沿之上,一滴,两滴,三三两两的雨滴砸向地面,不出一会儿就掀起一片水雾。
“殿下有宏图壮志。”
“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梅长苏任凭雨声响了许久,景桓也安静的坐在他对面,并未开口催促。
思考良久,他还是摇摇头,道:“人心善变,殿下此刻少年意气,为了整肃朝堂风气如此坚定,但世事无常,不论是在通往帝王之位上迷了心智,或是因着前路艰难而退却,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殿下,世上有许多满口为了清明与理想甘愿赴Si的人,心生壮志时,他们的热血与真诚并不作伪,只是难以坚持罢了。”
景桓低垂下头思考一瞬,再抬头时,眼底已做好了决定。
“我有必得登上那个位子才能办到的事,有必得站在最高位才能重拾的旧案,有必得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登上至尊之位才能揭开的真相。”
在梅长苏震耳yu聋的心跳声中,萧景桓忽然站起了身。
“我有非登帝位不可的理由,我要得到这个至尊之位,为了我,为了所有人。”
他向旁迈出一步,掀袍伏地,行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文人之礼。
“请先生助我。”
萧景桓以头伏地,久久没有抬头。梅长苏看着他良久,终于,撑着桌面勉强站了起来,同他一样行了一套大礼,以头伏地。
“谨遵殿下之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布局多年,改变却在一夕之间。
但对于梅长苏来说,做出那样的决定并不难,面对誉王如铁心智,很难让本就有治世之念的人不为之动容。
真正难的,还是后续的处理。
本来计划假意辅佐一方,实则推举景琰的计划已然作废,甚至连谋臣这个身份都差点需要重新编定。
誉王再三恳请他入仕,梅长苏不是没有心动过。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也想堂堂正正的回归朝堂,而不是只能在Y诡地狱中搅弄风云。只是他思考许久,不论是梅长苏的身T状况,还是梅长苏的真实身份,入仕带来的隐患永远b收益要大。
“殿下只当T念我病弱,每年冬天都会复发寒疾,实在不适合做官,只以客卿身份回京就很好了。”
景桓看着先生那苍白的脸,终究是不想勉强他,只叹道:“是,就如先生所言,您需得好好保养才是。”
入京的时间b梅长苏计划的提前了八年,需要准备的东西只少不多,本就热闹的江左盟整个活动起来,热火朝天的做着宗主入京的准备工作,甚至还有人在院外打了一架,就为了抢最后一个陪伴宗主入京的名额。
这次入京,是跟着誉王巡视江左的队伍,安全上是不必担心的,江左盟暗中转移了一批人手到金陵中的暗部,随身带着的没有多少打手,大多都是梅长苏身边用惯了的人。
出发的前一日,江左盟热闹非凡,璇玑走过院子,都能听到有人在远处囔囔着。
“吉婶!你走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粉子蛋啊!”
“程舒!怎么?你还想和宗主抢饭吃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璇玑远远地听着他们的热闹,情不自禁地跟着扬起了嘴角,这样轻松的好心情在走到亭子边见到景桓时才逐渐褪去。
她迈步入亭,景桓也没有转过身,只是问:“不和我一起回京……是什么意思?”
少年人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快,璇玑不想太刺激他,只故作轻松道:“此处很有意思,我想多停留一阵再走,你和梅宗主先回去吧,不必等我。”
“您对江左盟颇为熟悉,下人们对您的态度也不是初次见面,您从前既然已经来过,怎得还没有玩够吗?”
璇玑依然没有被揭穿的尴尬,而是理直气壮道:“就是上次来的时候没有玩够,这次也只忙着你的事,所以才想多停留几日啊,你和梅宗主回京还有正事,近几年我逐渐把事务都放给了四儿和般若她们,你们若有事自己商议去,成长到如今,也该学着不要什么事都找家里大人了,若真遇到要紧事再来找我。”
景桓终于转过身来,深深看着她。
“您真的只是想游山玩水?”
“不然呢?”
“那……散心之后会回金陵吗?”
“那是自然。”
“好”,景桓忽然对她笑了笑,带这些亲昵与讨好,就如同小时候那般,“那我等你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出发那日,景桓扶梅长苏上了马车,转头看见她站在廊下,还朝自己挥了挥手。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克制着自己不管不顾冲上去的念头,只是又笑了笑,也朝她挥了挥手,这才对身边侍从道:“出发吧。”
话说出口,他才觉得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誉王并上江左盟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沿着大路向金陵行进,璇玑真的如同先前所说,跟着江左盟派来的“导游”程舒玩了好几天,这才回房间收拾行李。
行李并不多,大多特产和给诸位姐妹带的小玩意都随着队伍叫景桓带回去了,她除了换洗衣服和钱,别的也没什么可带的。
整理间,一张纸片从枕下悠悠飘落。
——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先生累了,景桓便没有打扰,而是坐在自己的马车里闭目养神。
她不会回来了,他清楚的知道,从他表露了心意的那一刻起。
本来打算将那些想法藏在心底一辈子的,至少可以时不时的看她一眼,照旧收获那些他奉为珍宝的关心与在意,可是要藏住对她的感情实在太难,每一个对视间,那些汹涌到快要将他淹没的念头都忍不住从眼中倾泻而出。
他好像失去了在她身边的机会,却再也不用担心会不会失去她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让景桓在蚀骨之痛中感受到了一丝轻松与解脱。
他们有着想要达成的目的,走到这一步,积攒着许多人的努力,他们背负着数万人的X命,不允许一丝一毫的懈怠。
谁也不能为此停下脚步,而他也知道,从一开始,她出现在他生命中的那天起,就在引导他走向最终的目的。
幼时或许不懂,但长大后再回想起当初她的所作所为,一切都并不难懂。
她想让一位有着滑族血脉的皇子继承皇位,改变不了仇恨,那么就改变立场,从此以后,滑人与梁人的区别与隔阂再无意义。
这样的“报仇”,才是她想要的结局。
萧景桓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马车上,沉沉睡去。
我会做到的,姨姨,我会拼尽全力,我会尽我所能,创建一个滑族人与梁人和谐共存的天下,我会为滑族平怨,为赤焰军平反,我会做一个好皇帝,创造一个太平盛世给你看。
璇玑弯腰捡起信纸,上面正是景桓的字迹。
“我心甘情愿被你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璇玑是在霍州抚仙湖的游船上品茶时忽然被人截住的,一道劲风闪过,她手中的仙露茶洒了一半。
她的功法大多依托于系统,属于这个世界的功法也只有两辈子修上来的那么一点,与高手对决是不够看的,此时她心中盘算着要不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此人收拾了,抬头看到那个白衣男子……不,是白衣老男子时,也不免一愣。
蔺於伸脚g来一个板凳,坐在了她的对面,还未开口,先将手中的红绸拍在桌上,这才端起她剩的半杯茶一饮而尽。
璇玑看向那显然泡了水的红绸,一时有些讶异。
这东西怎么还在啊!
怎么一个雷还能爆两次啊!
蔺於……他本来应该是没有上一世记忆的,不然恐怕早就去g0ng中找现在的“言玥”了,那么要糊弄他,只要从字迹上入手就好了吧?
想到这里,璇玑故作玄虚道:“蔺阁主勿怪,这红绸乃是家师所写,他最擅长模仿人的笔迹,顶替人的名号并以此为乐,做徒弟的在此给你赔个不是了,只是家师已去,希望您勿要与他计较。”
蔺於将茶杯递给船家,示意他再来一杯,等船家将茶杯再度递回蔺於手中后,他才将茶送到璇玑面前。
璇玑拿不准他的心思,但见他面容平和,至少没生气,她接过仙露茶,轻抿一口。
“该叫你言玥,还是叫你璇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噗……咳咳咳……”
璇玑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震惊地看向眼前人。
蔺於却没看他,只是自顾自看着远方。
“我还以为我练功练到走火入魔了呢,原来不是啊……当年我一觉醒来,发现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周围的一切看上去什么都没变,却好像什么都变了,萧选依旧是皇帝,言玥依旧是皇后,可林乐瑶竟然成了宸妃,还生下了皇长子萧景禹,林静禾没有做nV医,而是成了静妃,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忍不住怀疑自己。我所经历过的,和我眼前看到的,到底什么是真的?”
“我与梅石楠依旧是好友,我快马加鞭找到他,想问一问我记忆中的事情,却发现我竟然忽然忘了我与他曾经是怎样相识的。那一刻,我意识到,我在慢慢遗忘那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记忆。趁着还没有完全忘记,我去见了许多人,去见了言阙,溜进皇g0ng远远地看了眼言玥,然后我就发现,那不是我认识的言玥。”
“然后我发现,就在出g0ng后,我把一切都忘了。”
“我如何与你们相识,如何成为朋友,如何在琅琊阁中玩闹,如何经历的五王之乱,那些我全都忘了。”
说着,他看向璇玑,看到她眼底的疑惑后轻笑了笑。
“直到我看见了它。”
璇玑垂下眼,拿起了那条泡了水的红绸,上面的字迹已经几乎不可辨认,唯有末端的“蔺於”二字还算分明,这或许是这条红绸能够被他注意的原因。
“在看见它的那一刻,我全都想起来了,可我却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就像是濒Si之人Si而复生,却活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幅样子,我没了记忆,你变了样貌,甚至连身份都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璇玑的心随着他的话越来越沉,直到彻底确认,他真的全部想起来了。
二人沉默良久,璇玑才开口。
“我不知道。”
这样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蔺於竟然欣然接受了。他没再说什么,甚至都没追问什么,只是一路跟着璇玑游了抚仙湖,又进了玉泉观吃素斋,一路沿着沱江走,到了小灵峡。
“你还要跟着我多久”这样的话说了无数次,璇玑也懒得开口,蔺於的轻功与追踪之术一向好得很,璇玑三番五次将他甩掉,不出两日又能被他找到行踪。时间一长,上了小灵峡的枫叶船时,听着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璇玑也g脆没再管他。
她是在四年后退出世界的,彼时她正在顶针婆婆家吃着辣花生,蔺於正在院子里挖着从前蔺晨埋下的一坛酒。
这四年来,无论璇玑身在何处,周围总有蔺於的身影。
他T谅她的拒绝,从不进一步,却也从未退一步,这让璇玑最终还是默认了他的跟随与陪伴。
许是为着年岁看起来与璇玑更适配些,他刮掉了胡子,扎起了故意披散而显得仙风道骨的头发,脱了那飘逸的长袍,换上更加利落的短襟,确实显得年纪小了不少。
终于挖出了酒,蔺於用手拍净了上面的泥,这才放到璇玑面前,嘴里还一刻不停的念叨:“接下来去凤栖G0u如何,那的猴子成群,听说还有猴会去抢过路人的吃食,这热闹真想瞧瞧。正好,未名、朱砂和庆林好像也在那附近,我们正好也许久未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璇玑接过酒,立刻倒了两杯出来,一杯给自己,另一杯递与蔺於面前。
他有些惊讶,随口道:“不等下一锅花生出锅,这就打开……”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向她。
她只是浅笑不语,再度将酒杯对着他向上提了提。
良久,蔺於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喉咙艰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