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甭扯旁的,回答我。”
胤禩仍想要挣扎一下,“你这是从何说起呀?”
胤禟道,“我刚才去看瑞玉,才知道她玩的那个魇胜,是妙莲教唆得她!那么老大在东宫的内应就一定是她!”
胤禩沉吟半晌,方道,“她说她不是内应,只是碰巧发觉了大阿哥给东宫藏魇物的事。”
“你是明白人,还不知道么?她若不是走到绝路上,做了上不能告天地下不能告儿女的事,会来求助于你?况且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连兄弟们都瞒着。”
胤禩道,“那个信确实是她报给我的,我不对你们说起,一来她说魇镇的东西出在她屋子里,不管有没有她的份儿她也说不清楚,要我保全,我答应了她,所以没告诉你们;二来你们知道得太多也不好,万一有了闪失,这件事就由我扛着。”
“你扛着,你扛得起吗?她把邪物给了瑞玉,这回瑞玉若是不供出她,自己就得跟着沾包儿!况且老大已经陷进去了,迟早得牵连出她,你说她能瞒得了吗?那女人天生的媚骨妨家,是个祸害,连自己的男人都敢下诅咒,还有什么恶毒的事做不出来?谁挨她就得倒霉。我不是为自个儿媳妇说话,是为咱们大伙儿。你想想你自己,咱们苦心经营了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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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太子坏了事,大阿哥也倒了,剩下这些人还有谁敢站在你前头?到这个当口,可千万别因为一个女人坏了大事。”胤禟的拳头重重锤在案上,墨汁里的影子被打碎了。
胤禩叹了口气,“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她走上这条路,一定有她的苦衷。再说主谋是大阿哥,她一个女人碍着谁了?她来找我,因为她信我,要托付我,我也答应了她。”
胤禟冷笑道,“你这道理讲得,哼,不如去问问老爷子,是他那个宝贝儿子的一根头发重要,还是这女人的命重要。她就算死上一千次也够了,可是你呢?皇阿玛有很多儿子可选,你只要做错一次,就足够万劫不复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我一直信任你,看重你,因为你懂得权衡轻重、收放自如,你知道什么该舍什么该得,从来都不顾惜不犹豫,这才是个帅才的样子!可是你看看现在,你为了那个女人,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竟然怀有妇人之仁,那天在澹泊敬诚殿外头,那个废人点你和那女人的名字,我还以为他说的疯话,没想到竟是有渊源的!他那么大喊大叫的,许是皇阿玛也听见了,他会怎么想?就算没把你跟魇胜的事牵连到一块儿去,被别人知道了她先把魇胜的事透给你,日后也是个牵累。”
他举手扑翻了案上的笔墨,喝道,“别说了!”
那方端砚落到地上,断成两半,油乌的墨汁溅出一支剑兰的轮廓。胤禟盯着那墨渍,愣住了,停了停,缓和了口气,“八哥,你比我明白,自用不着我提醒,如果你真是觉得那女人比咱们的前途大计还重要,那我言尽于此。”他出去的时候正撞上扇儿,茶盘差点碰翻了,她进屋看见狼籍满地,忙着收拾,轻声诧道,“这是怎么了?”
那墨渍扑到青石地上,渗不进去,宛似一面暗色的镜子,胤禩在那里面瞧到了自己的脸,苍白失血,茫然淡漠,像一块奶酪在日光下化成散架的奶糕,又渐渐冻成另一块,自己还是自己,却没了从前的骨骼。那正是他映在澹泊敬诚殿大理石地板上的脸,他好似发了烧又被大雨淋醒,又或者只是做了个梦。那瞬间迸发的豪情义气只是镜花水月般的空想而已,他是个清醒务实的男子,懂得抄最近的路走到终点才对得起自己,风景可有可无,他也欣赏不起,他还是十年前的胤禩,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脱胎换骨,况且还是同一个女人。
皇阿玛是在梳理这段时日的伤感呢,他压根没听进去,只是觉得父亲老了,竟会为胤礽他们哭,当着他们的面。他没有孩子,不懂那三春晖到底有多大的力量,正像他的父亲不懂一个有着贱族母血的阿哥的渴望。他的父亲提到了他想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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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个女人,胤禟已经代瑞玉供出了她,当即交付有司查办去了。他觉出有人在看他,他发觉是胤禛,胤禛意欲何为?是惊诧于他没有站出来为妙莲说话,还是在窥视他的反应?他立马像一只猎犬一样警觉起来,将自己投入了战争之中。
“儿臣有话讲。”胤禛向前跪道。
“是胤禛……”老父亲眯起眼睛,认出这个每次都要进诤言的儿子。“你已经保过了太子,如果这次是要保大阿哥,就不必多言了。你忘了,多年以前你也向朕保大阿哥,朕答应了你,结果如何呢?”
“皇阿玛,儿臣想要请命审理大阿哥魇镇一案。”
“怎么,这里边有你想要包庇的人吗?”皇上对着不知所措的胤禛一阵苦笑,“好,既然你开口,我就许你这个差事。只是再给你找两个帮手,胤祉!”
“儿臣在。”胤祉开始抹擦着马蹄袖。
“还有……”
“皇阿玛,儿臣愿往。”胤禩道。胤禟见了,心急火燎地跺了下脚,只恨君父在上,不能把他拉回来。
皇上愣了下,继而道,“好,很好,三堂会审,去吧,判完了,拟出个决议来呈给朕看。”
离宫中属于宗人府的那一排后罩房,于无用中派上了大用场,在康熙爷驻留离宫的最后几日,反成了比那些华庭盛景都重要的地方,这恰映出皇城宦海的苍茫、人生浮沉之无常。在这里的一夜总不如百无聊赖的失眠那般漫长,胤禩从不怕这样的场面,哪怕面对的阶下囚是自己养母的亲生子。只是夜愈见深了,他畏惧那个鬼魅一样的女子。她来了,他把目光投在她身边一个花架的鱼形脚上,让人无法察觉他不敢看她。
胤祉道,“林佳氏,你可知道自己为什么来此?”
“知道,因为魇胜二阿哥之事。”她开口,胤禩发觉他们是这么靠近,仿佛嗅到她身上的兰麝馨香。他开始躁动不安,反衬出她的镇定。
“九福晋的那个魇胜的东西,是你给她的?”
“是。”
“她可参与了魇镇的事?”
“她全不知情。是我见她为九阿哥的事心烦,才给了她那个东西让她用在他身上,她也并没有用。”
“嗯。”胤祉点头。“那你承认自己参与了大阿哥魇镇二阿哥一事?”
“我……没有。”
胤祉清清喉咙,“你要知道,大阿哥已经供认不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们都一清二楚,眼下只看你自己会否据实以告,实话实说,自可以从宽轻量。”
胤禩知道她在看着自己,何去何从,她只希求一个眼色。胤禟说得对,她必不是清白的,当日在热河泉,她并没有对自己倒出隐情。她不信任他,只不过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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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他罢了。他答应了要保全她,作为交换胤眩孛艿拇郏擞质且蛔蚵簟K拈咳ぃ亲砸晕瓜喟窗馐怯旰蟛屎绨愣淘莸幕镁酰钪罩皇嵌分遣欢沸摹?br />
他冲她眨了下眼。于是她全招了。
胤禛忽然问道,“你把这件事告诉了谁?”这句话在胤禩心中如同捅破了窗纸,刹那洞穿,这个差事果然没揽错,他防的就是胤禛。
她看了他一眼,“我没对谁提起过。”她转身欲退,忽而回奔到他们的案前,“阿哥爷见谅,饶我性命,我只是放不下晋儿……” 胤祉被吓了一跳,一巴掌拍在朱砂砚上,侍卫当她是恶向胆边生,立马按倒在地。胤禩命侍卫撤去,淡淡道,我们自会斟酌。半深半浅,不推不就,让他们以为是安抚,让她以为是暗示。
三阿哥胤祉书读得太多,得了短视,逢重大的事就戴上一副玳瑁边眼镜,时戴时摘,碰上为难的事还会捏鼻梁骨,对两个弟弟道,“别人倒也好说,就是这个林佳氏,她这个身份不上不下的,是留还是不留?”
胤禛道,“再怎么说她也是弘晋的额娘,算是入了玉牒的宗室,眼下二哥已被圈禁了,怎么好再让他雪上加霜呢?”
^奇^胤祉苦笑道,“我看这个女人还不如死了的好,留着她,等二哥出来,他能坦然面对这个坑过自己的女人?到时候她还能怎么自处?”
^书^“也不是再把她送回二哥那儿,圈禁是免不了的,但留她一条性命,也算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