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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晚归家,天色已暗,路过巷口时,瞧见几个孩子蹲在门前阶下斗虫儿,许是廊下灯笼太暗,又或是那几只虫儿斗到了酣处,几颗小小的头便同时往那罐口凑,霎时撞在一处,一个年幼些的便捂着额头裂开嘴哭,旁边大些的孩子忙将他搂在怀中,揉着他的额头,柔声地劝:“阿奴莫哭,哥哥给你揉揉……”
那小些孩子便慢慢止了哭。走得远些再回头,那年长的孩子不知讲了什麼,逗得怀中的小人儿“咯咯”地笑,清脆的笑声在深长的巷子中层层回荡。
遥遥地便看到自家门前有人挑灯站着,初时以为是茗书,待走近了,却是苏焓,他亦是瞧见了他,弯起眼睛笑:“今日怎麼回得这麼晚?”
苏煊接过他手中的灯,牵起他的手往院中走:“朝中有些事耽搁了,”抬头瞧见天上还寂寥的星子,转过影壁,“叫七哥等得久了。”
“还好,”苏焓摸摸鼻子笑,“白日间睡得多了,这会儿还不困。”
苏煊转头看着他点漆般的双眸,蓦地笑:“我今日若是不回了呢?”手指扫过他的鬓角,轻轻地笑“七哥下次莫要再等这麼许久了。”
“嗯——险些忘了,我白日间在南市瞧见你爱吃的小角儿便买了些回来,放在你房中了。”打量了他一番皱眉,“这朝堂又不是咱家的,替他这般操劳做甚麼,来时老夫人还嘱咐我照顾好你,瞧你倒又清减了些。”
庭中突然有人笑:“七公子,婢子怎麼记得来京时老夫人吩咐的是,让九公子照顾好您呢!”
苏焓作出怒色瞪前处的人:“玉砚!——”
玉砚歪头一笑:“婢子还记得老夫人说,”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学着当年老夫人的样子,“你别看着你七哥这麼大的人了,却是不晓世事,你们兄弟几人中虽数他最敏慧,却也数他是最让我担忧……”
苏焓绷着脸瞅着玉砚看,少时,忍不住笑:“难怪连圣人都感慨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玉砚这话可正是说你的罢!”
“您倒来说婢子,”玉砚走到他们面前,扬起手中的衣服给他们看,“真真的您二人是一对兄弟,昨日七公子糊了一脸的墨便罢了,九公子您也不落下风,瞧这领子上的墨痕。”
苏煊接过来看,素白的衣领几抹墨迹,应是昨晚七哥靠在身上是蹭上去的。边上的玉砚还在念着:“这麼件白衣哪里还洗得干净,没得糟践了好好一件衣裳。”
苏焓摇着头点着玉砚的额头叹:“明日干脆把你这丫头嫁给街上卖包子的吴老二,到时你就整日的念叨去罢。”
“您倒舍得!”玉砚瘪着嘴眨眼,“可也得九公子同意呀!”话说完,人已跑远。
苏煊拉住要追过去的苏焓轻轻笑:“七哥——”温软的腔调柔和似中天半轮皓月的清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两章,嗯,话说某人的脑子比较笨,编不出好的故事又不忍下狠心来虐,所以可能看起来比较乏味,不过会尽量加强可读性的,总体来说,这会是个平淡+温情的兄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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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夏日迟迟,至午时分后园中树阴合地,满耳蝉声静无人语。于绿荫深处,风亭水榭结棚铺簟,取了瓜果湃在水中,读书闲隙伸手取过沉瓜浮李,凉意入口暑气尽消,摇着扇想这番情致也算得上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恰是莲花开时,灼灼红渠亭亭出于碧水之上,色夺歌人面,间或几丝风过,悠悠一阵清香送入鼻端。苏煊拿书遮了脸斜靠着石凳,睡意渐浓,朦胧间耳朵略有些痒,闭着眼睛握住耳侧的的手指,笑:“七哥——”
拿了脸上的书,睁开眼睛,身侧的人撸着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裤管高高挽起,赤着足半蹲在地上,对着他笑,额头一层晶亮的汗珠。
苏煊笑着坐起,拿湿帕拭去他额头的汗,瞥见他手中的葵扇,接过来轻轻摇:“方才茗书说七哥出门去了,这麼热的天若要什麼叫人去买便是了。”
苏焓倚着他坐下,只伸手从盘中拣了生果子丢在口中,含含糊糊地应着,一张脸皎然似池中芙蓉。
一时咽得急了,呛在喉间忍不住地咳,一张脸咳得通红,忙抚着他的背微微笑:“七哥慢些,又不曾有人抢。”
苏焓止了咳,站起来,从桌上拿了东西背在身后,偏头对着他笑:“我才出门得了件好东西,你猜猜看是甚麼。”
苏煊亦是站起来,立在他身旁,从桌上拣了两个略小些的荷花盏,递一只过去,慢慢笑:“桃四娘家的桃花酒此刻最宜。”
桃四娘本不姓桃,因酿得一手好酒,尤以桃花酒最为出名,又其在家中行四,更是因她美若桃李,众人便呼其为桃四娘。
这桃花酒不比别种的酒,其入口微温,过喉时便有了几丝凉意,待到一杯酒饮尽恰如冰果寒水,从内至外遍体皆凉,唇齿间却还留有桃花的几缕清香,正好炎夏解暑。
据说桃花酒须在三月桃花最盛之时,取酒酿子和水放入坛中,水上浮几片桃瓣,拿桃根处泥土封坛,再埋于桃树下三年三月,待取出时放入特制的花草,重新用泥封了,放上三天再开坛便会有不同于一般酒的清凉。
因其不同于一般的酒,每至开坛,不少的王公贵族便携重金上门求之。只是这桃四娘也有怪癖:若是她愿卖千坛万坛也随便取去,若是她不愿卖时纵是千金万金亦是求之不得。
便因着这一件,这桃花酒身价又是上去了不少,凡风流子弟皆以夏日可得桃四娘家一杯桃花酒为雅事。
甚至于有那自认才高八斗的酸腐文人,一杯酒下肚,提着笔便挥毫泼墨:临安六月荷满池,去岁桃花压千枝。薄采清制觞中酒,不为瑶台琼浆思。诗虽平常,意思却是有了。
苏焓接过杯,自身后拿出酒壶,素银的壶身上嵌着几朵梅花,往杯中倒了酒笑:“此是今年第一壶桃花酒,恰满三年三月三天,”啜了一口,“桃四娘说,这壶酒是……”顿了一下,抬头瞧着他笑得有几分奇怪,“……送于苏小公子的。”
桃四娘的酒肆在东街街头,每日上下朝时总要从她门前经过。他曾自她门前打马过时无意间落了卷书,待发觉时已是行远。原不打算再找回,不想第二日经过时,她迎上来,递还了书,自那后便算相识。
含了酒在口中,低下头,指尖抵着杯上娇艳的莲瓣慢慢描画,良久倚着石凳坐下,轻轻笑:“三年前临安的桃花开得极盛,”抬头看着面前直直望着他的人,“七哥不曾觉得这酒过于夭娆了些麼?!”顿了顿,“酒夭娆些倒也罢了,人还是淡些的好。”
身边的人撇开眼晴,拿开席边的书坐下,半歪了身子拿酒杯凑到唇边,低声笑:“我原还想借着你多赖些四娘的酒的。”仰头饮尽杯中的酒,撑着地眯起眼睛道“简文来京城了。”一副慵懒的模样似谁家养得软席上晒着太阳的小猫。
“嗯……再过些时日是太皇太后寿辰。”抬手拭去他嘴角几滴残酒,滑腻的触感带着几分桃花酒特有的凉意。
简文便是宁王,他封为宁王那年,父亲正任江宁府知府。依定制,地方官需到亲王府拜会。父亲便带他与七哥一同前去。那时他十三岁,七哥十五,与宁王同岁。
谁都知道当朝太后宠爱这个儿子,不止太后,便是皇帝也很是疼爱他这个弟弟。至于坊间更是有人流传,若不是有大臣拿祖训压着,这宁王早已是储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