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毗卢阁的左首是接待室,知客僧便请他们进去喝茶休息。盛华飞从袖中拿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让知客僧转交给本寺主持,另外又塞了一个小银角给他,知客僧这才欢欢喜喜地道过谢走了。
方学渐喝了会儿茶,觉得无趣,便找个由头溜了出来,现在是白天,又在人来人往的寺庙之中,想那盛华飞再是胆大,也不敢贸然在这里动手。住在安庆城一年多了,方学渐却是第一次来这里,他想趁此机会好好看看,比比桐城昭明寺和这迎工寺有何相同,又有何不同。
迎工寺最有名的当数一棵有六百多年树龄的大苍松,方学渐一出接待室,便望见西首不远处一个郁郁苍苍的大树冠矗立当空,便举步往西边行去。眼睛望望虽然不远,但经屋墙的层层隔阻,他转了不少墙角拐了不少殿弯,这才走到了大树跟前。大苍松露在地上的树根盘根纠结,一看便知是经历过许多风雨的遗痕。那树干极粗,恐怕五人连环也抱不过来,而离地约五十尺的枝头上,松针却依旧碧绿油亮,密密麻麻地铺将开来,横竖足有五、六丈见方,将头顶的半边蓝天都遮去了。
正当方学渐心中感叹大自然造物的神奇,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浑厚的佛号:“南无阿弥勒佛,施主仰望这百龄苍木许久时光,不知有了什么参悟?”
方学渐心口轻轻一颤,只觉一股莫名的惊惧涌上心头,匆忙转身过来,却见身后之人竟是一个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的年轻和尚。方学渐甚觉意外,这小小的迎工寺中,竟藏有如此俊俏儒雅的和尚。心中惊惧一去,便随口掐出一句佛谚:“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此松本非松,此树本非树,有悟亦无悟。大师刚才相询,却是和佛理相悖了。”
那和尚又宣出一句佛号,接口道:“施主乃是有佛缘之人,只是‘此松本非松,此树本非树,有悟亦无悟’一语,却非出自施主的本意,就算是,那也只是佛道参禅的第一步,只到了‘看山不是山’之境,要达‘看山还是山’的境界,施主以后还需要多加修炼啊。”
方学渐原本就是随口胡掐,不想这和尚当起真来,当下双手合十,微微一个躬身,道:“多谢大师指点,小子这里受教了。”
日近正午,方学渐心怕出来久了,让师娘她们久等,辨明了方向抬足便欲回去。才迈出数步,却不料眼前一花,那和尚竟飘身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不由微微着恼,轻声喝道:“大师,你还有什么想教导小子的吗?”
那年轻和尚展颜一笑,道:“当头一记。”
“当头一记?”方学渐感到又好笑又好气,自己又不是什么为祸人间的妖孽鬼怪,这佛门的当头棒喝从何说起?莫不是眼前的这个和尚得了失心疯么?正想大声呵斥,突听“哧”的一声,那和尚已向他的胸前弹了一指。劲风袭体,方学渐大惊之下已然不及闪避,匆忙间举臂去挡。
那和尚的手指戳上他的臂膀却只感觉微微一麻,方学渐心中暗叫不妙,头顶上已是一阵巨痛传来,却是中了那和尚的一记重掌。方学渐的身子晃了几晃,还没等他吐出“你是谁?”三字,已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醒了。方学渐是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的。伴着敲门声而来的是三师兄盛华飞急促的叫唤:“师妹,师妹,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师妹?哪里来的师妹?莫不是五师姐傅冰燕?他的脑袋仍是非常疼痛,举起手臂想搓揉一下,却不料手指滑过一个又软又滑的物事,心中突然一个激灵,勉强睁开眼来,不由啊地发出一声惊叫。
这是一间颇为雅致的禅房,陈设简朴,小小的一间房子窗明几净,宛然有几分出尘之境。靠着右墙的里首放着一张素榻,白色的蚊帐高挂,地上凌乱地堆着几件男女的衣服裤裙。素塌的凉席之上,全身赤裸的方学渐撑起上身,正怔怔地望着躺在自己身旁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全身上下只穿了小衣和内裤,欺霜赛雪的肌肤晃人眼目,一条光滑修长的圆润美腿压在他的身上,胸前的两座玉乳圆峰高高挺立,把个薄薄的粉色小衣顶得鼓胀欲裂。刚才手指所触,正是那高耸挺突之处。
美女同塌而卧,如此香艳可人之事天外飞来,原本该是一个少年男子梦寐以求的乐事,方学渐却是吓得脸色发白,身子瑟瑟发抖。那女子鹅蛋脸形,眉毛细弯,琼鼻樱口,不是傅冰燕又是何人?
“砰”门被撞开,盛华飞高挑身子的投影映进房来,方学渐暗暗叫苦,正手足无措时,旁边的傅冰燕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啪”,他的脸上先是挨了一巴掌,接着腰上一阵钻心疼痛,身子一个打滚,翻下床来,却是挨了她的重重一脚。
“好小子,你找个因由溜了出来,原来是来调戏傅师妹的,好一个大胆的贼子,师妹别哭,师哥给你讨回公道。”话未说毕,盛华飞的铁拳如密集的雨点般落将下来。方学渐待要分辩,鼻上已挨了一拳,顿时鼻子一酸,鲜血长流。床上的傅冰燕见了心上人,心中更是委屈、凄苦,双手掩面,哭泣不休。
“住手!”门口传来一声厉喝,声音娇脆,正是师娘柳媚娘赶到了。盛华飞停下手来,却仍狠狠地瞪着地上的方学渐。“怎么回事啊?”柳媚娘身姿款款,走到床边,瞟了一眼方学渐,拣起地上的衣服,遮住傅冰燕的身子,道:“冰燕别哭,先把衣服穿上,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有师娘给你做主!”
方学渐羞惭欲死,明知自己是被眼前的师娘和三师兄冤枉,但事至如此,百口难辩,徒增羞辱而已。自己一死不打紧,只是委屈了一向待自己和蔼可亲的五师姐,害她清誉受损,以后也将羞于见人,自己是万死莫辞了。当下也不言语,胡乱穿上衣裤,跪在床底,“咚咚咚”朝傅冰燕磕了三个响头,转身便欲奔出门去。
“小子,吃了荤腥就想溜,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盛华飞伸足一拌,方学渐下身不稳,身子前扑,登时跌了个“狗啃屎”。方学渐忍无可忍,猛然回过头来,口鼻流血,狠狠地盯着正得意洋洋的盛华飞。
柳媚娘向盛华飞使了个眼色,柔声道:“学渐,师娘知道你喜欢冰燕,但也用不着使用这样下流的手段来调戏师姐啊。这件事情,你师父责怪下来,做师娘的却也保不了你。”
“方学渐,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一个人……”傅冰燕泪眼婆娑,骂到一半,喉头哽咽,已是不成语言,呜呜大哭起来。
方学渐心中刺痛,他少年老成,为人做事一向稳重,现在大事临头,早已乱了方寸,心乱如麻,内疚万分痛悔万分更是恐惧万分,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头撞死了事。
“傅师姐,是我对不住你,可是…可是…”他很想分辨一番,但话到嘴边,也知道徒劳无益,望了面前的柳媚娘和盛华飞一眼,心中发狠就算自己做了鬼也绝不放过两人,口中却是一声凄厉长叫,起身向外跑去,心中存着一个念头,就是离这几人远几分便安生几分。
背后脚步铿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盛华飞从身后追来。方学渐懵懵懂懂,不知道跑过了多少亭台楼舍,眼前突然一片开阔,却是已到了一处平台之上,四周数峰相连,层峦叠翠,远处一条宽阔的白色玉带横贯东西,气势如虹,却是长江了。
“师弟,有事好商量,何必跑得如此匆忙?”看见方学渐前无去路,盛华飞换上一副笑容,施施然走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