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雁咧开嘴笑了:“公子说的好,这关外又没什麽官府,规规矩矩做生意只怕得饿死,俗话说干得好不如抢得好啊,什麽来钱抢什麽呗,就象咱们这回带的药材……不过三大货栈还是挺讲信义的,要是回回黑吃黑,以後大家全不打这儿过了,那还不都得饿死?”
这下淮戈笑了:“对,这就是盗亦有道吧。”
彭雁说:“对,就是这个理儿。话我不会说,是这麽个意思。咱们这次的带的药材太烫手啦,一般人根本没法儿从关里带出来,关外最缺什麽?就是这个!那些人无论如何是不会让这些货再运出峡口的。公子瞧著吧,再往後什麽怪异事儿都能出来,这一趟出来长得见识就够我老彭半辈子的阅历了。”
杨丹也笑了:“你才多大,这就说起半辈子来了。”
和他一比,彭雁的年纪根本不够看。
天人活得实在太长久了,长久到对物欲、对生命本身都没有什麽热情了,杨丹以前四处游历时,各种见闻──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都与在上界时大相径庭,迥然相异。
也许正因为那些普通的人,没有那麽漫长的生命。
所以才在有限的生命中,无限热情的去追求一些东西。
比如理想,比如金钱,比如……咳,美色之类……
上界是地位崇高,但是杨丹所知道的上界的历史中,好象地界从没扩展过。天人们没有要攻打旁人的野心。灵界妖界下界这些才得以在边边角角与上界并存。
北樗这里也一样。
魔魇人来了,就把他们打回去。
可是对他们为什麽要打,他们是怎麽想的,上下怎麽区分构成……这些统统没人关心。
杨丹终於向彭雁问:“对於魔魇族,你知道多少?”
彭雁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声音比刚才低了一半:“说实在的……公子的身份,我是知道的。摩衍……对,他们自己的叫法好象和关里不大一样,反正音是一样的。他们那一族在关外看来,真没有什麽大不了的。他们又不吃人,出来换东西的时候,也挺讲理的,该多少就多少。关外的人都不怎麽怕他们……”
杨丹和淮戈互看了一眼。
这和关内的态度大不一样。
本以为魔魇族诡秘暴戾嗜血,关外这些人一定对他们也是同仇敌忾。
可是关外的一切并不是这样。
“他们的居处你可知道?”
“知道是知道,可是没去过。”彭雁说:“他们住的地方不许外人进入,就算让进,能进去的人也不多,山势险峻,终年冰封的,就算采药的打猎的人,也会绕著走的。”
“那片地方有多大?”
彭雁想了一想,摇头:“这个真不知道了。反正翻过北边那片山,就算他们地界儿……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可据说他们族人数十万,地方肯定不小。”
杨丹点点头。
等彭雁出去了,淮戈提起壶替他斟了杯酒:“先吃饭,吃饱了我陪你一块儿想对策。”
“好。”杨丹夹了一块肉给他:“尝尝。关外的饮食看著都粗糙,吃著倒还成。”
淮戈笑著说:“常言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方才痛快。看这肉,能把一张嘴都塞满,果然是痛快。”
虽然他是羽族少主,可是并不是养尊处优不经风雨的。
“这个人,用著放心?”
“他对关外很熟。”杨丹说:“就象这一回,要没有他,也没办法这麽顺顺当当的就到这里来。”
来当然也可以来,但是一路上必定麻烦不断,绝不象现在一样。
彭雁原来的身分行当是最好的天然遮掩。
再说,就算彭雁想出什麽么蛾子,他能奈杨丹何?哪怕这峡谷里的人齐上,杨丹也有保命脱身之法。
雪盗早就悄悄溜出去了──他多识趣啊。没跟杨丹之前辛苦讨生活,察颜观色那是本行。眼下既然没有要事,淮戈和杨丹在一起……那他杵在那里干什麽?
雪盗熟门熟路的去找彭雁,瞧见他们那一帮子人在楼下头吆五喝五的,一副土匪本色。
“哟,小哥儿吃了没?跟咱们一块儿吃点儿?”
有人招呼,雪盗也没客气,坐了下来,伸手抓了一大块饼:“咱们都来了两天了,什麽时候能把货出手赶紧回去啊?”
“怎麽?冻怕啦?”那些粗人开起玩笑来荤素不忌:“不过小哥儿你可真得当心点儿,晚上要去撒尿,小心别把那话儿给冻上了。”
雪盗嘿嘿直笑,一点儿没生气:“这位大哥想必是给冻上过啊……”
他这麽坦然,倒让撩拨他的那人觉得没趣。
作家的话:
大橙子豪气万丈,一脚踩爆了一包番茄酱~~哦耶!
然後他傻娘擦了半天地板~~
翔31…2
雪盗满以为,杨丹和淮戈许久不见,必有许多绵绵情话要说,因此一直没上楼去。
这会儿杨丹和淮戈真在说情话?
呃,不是。
即使要说,也不急在这一时。
本该密密关闭抵挡寒风的窗子开了一条缝,一只只小麻雀从窗缝里钻进来,一点儿都不会引人注意。
那些麻雀全无平时的机灵狡猾,呆呆的一只只钻进来,又一只只钻出去。
淮戈摊开了纸,在上头飞快地画出一片地势图来。
杨丹凑在他旁边看著。
淮戈放下笔,吹一吹纸上的墨:“喏,我们现在就在这个位置。”他在纸上轻轻一点,然後顺著弯曲的线条朝里指:“再朝里去,在这个转折处,人极多,看这两个点。”
杨丹点了下头。
这和彭雁说的正好对上,两大货栈都在那里。
麻雀也是飞禽,但是毕竟没有什麽灵智,能够向淮戈传达出这些讯息来,已是不易。
这个时节北地已经没有什麽别的鸟雀,若是有,堂堂羽族少主也不用屈尊和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打交道。
“喏,这里有水源,这里……”淮戈犹豫了下。
他也拿不准。
雀儿们无法准确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它们对那个地方表达出来的意思是恐惧。
为什麽会恐惧呢?
“这是什麽地方?”
淮戈也摇了摇头。
从图上看,那已经是峡谷的最里面。
“唉,这些小家夥传不清楚话……”
淮戈把纸一揉,随手扔进了火盆里:“我出去给你探一探。”
杨丹站起身来,淮戈还以为他要拦阻,刚说一句:“我自会当心……”
杨丹说:“我和你同去。”
淮戈一怔,随即笑了:“你又不能变化身形,不及我方便。”
“谁说不能?”
杨丹虽然不是纯粹的羽族人,可是他幼时出壳便是胖胖的一只鸟儿,小时候没少被家中长辈取笑他小时有如一只小胖黄鸡。这事可算得他的隐私,对谁都没说过。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吧,谁也别笑话谁。
过了不大功夫,从外头看,窗缝中钻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圆圆的,浅金色的。
然後整个身子钻出来。
只比麻雀大一点儿,但是要是比美,那麻雀得羞得去钻雪洞。尤其是长长的翎尾,上面金红之色深浅变幻,仿佛有火焰在跃动一般。
它後头跟著出来的是个雪白的小脑袋,也是先看了一看,才有些不情不愿一样整个身子探出来,寒风一吹,还打个了哆嗦,毛都哆起来了。
嗯……
淮戈回过头去招呼它一声。
这个……
这个……
嗯……
杨丹平时看起来,绝对是风姿翩翩的美少年,身姿如玉树临风,绿柳笼烟哪。
可是咋变了身之後,这麽,这麽圆润?
杨丹自己也很想咬牙……不过这会儿他嘴里没有牙,想咬也咬不了。
他怎麽知道自己过了这麽多年,居然还是一只胖鸟呢?
圆圆的鸟身有些费力的从窗缝中挤出来,雪白雪白的,活象一只上笼蒸发了的小白馒头。
淮戈让自己的目光尽量朝上瞅。
杨丹平时是很温和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