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他笑着看到朱翦迎着阳光,捧着一把五颜六色的花儿向他奔来的时候,他看到她的笑容那么娇艳,比手中的鲜花还要夺目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他明朗的笑容转瞬阴郁,他趁她跑来的时候故意把她绊下了水。
她在水里没叫也没喊,吐了几个泡泡,象鱼一样就沉了下去。捞上来后,她也是这样静静躺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小小的身躯那样羸弱。他害怕极了,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并发誓再也不会伤害她。
这样的时光一晃就是十多年,直到三年前他离开南门。
半个月前,朱翦受封为安然公主,他装作吴阳王的护卫,远远地看到了她。想到这些,他不禁有些心酸,若是时光倒回十多年前,没有那场祸事的发生,那他一定可以堂堂正正地娶她。
他本来以为她受封后就会回宫,今生再也不会见到她,以往所有心事都会随之灰飞烟灭,没想到她居然跑到这里来找他。
看着黄昏中的她,就好象秋天成熟的麦子一样,浑身上下散发出一层层柔和的光晕。很多尘封了的往事,犹如光晕中的灰尘一样,在空中飞扬。
他问朱翦:为什么不问问自己为何要为黄怀玉效力;明知自己为叛臣效力为什么还来?两人道不同志不合,难道不怕被自己捉了去当人质? 要是自己执迷不悔她又会怎么办?
其实关于这些问题朱翦在来之前就打好了腹稿,譬如说什么自己和师傅都关心他啊,要忠于朝廷关心自己的前程啊,不可为了黄怀玉连累了自己啊,等等,可是现在她却觉得原来想好的说辞,面对着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过了好一会儿,朱翦才缓缓开口:“清泽,小时候其实我很怕你,你就象风筝一样远远地看不清摸不着,有时候对我很好,可是一转身又会对我大发脾气。山里很冷清,没什么朋友,我真怕你不理我。
有时我觉得很委曲,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或者是你很讨厌我。可是师傅告诉我,说我自幼锦衣玉食没吃过什么苦,而你却是个孤儿,从小颠沛流离难免孤僻敏感,他说你也是个好孩子。
师傅说在他的眼里只有两个弟子,没有公主与孤儿,好孩子之间要多忍让、多爱护。其实我知道,每次师父进山,你都怕我害怕,总是悄悄地跟着我陪着我,不过我不敢说穿,怕你一生气又不理我。
我们朝夕相处十年,你与师傅同我父母兄妹一样,都是我的亲人,我舍不得这份情。
没错,我们的立场的确不同,但我深知我们的力量悬殊。这次因为平隶将军和我三哥勾结,所以太子无论如何都会除去平隶将军的势力,我怕你陷入其中不能自拨,所以我来了,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
你说的怕不怕拿我当人质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想过,我只是担心见了平隶将军,若是让他知道了我的身份,逼你对我下手怎么办。我不想和你翻脸,也不想让你因为我受制于人,我只怕你为难。
平隶将军是叛臣,我们朱家容不得,我不知道你离开南门三年是怎么过的,你没有写过一封信,也没来看过我们一次,因此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平隶将军。
这次我来,没有想得太多,就是想来而已。只有太子知道,他也希望我能劝下你,可是你若不愿意我不勉强。
若是你真的要死心塌地跟着平隶将军,那我也只有走一步是一步。我无法承诺你什么,因为我不知道你和太子兵戎相见的时候我会怎么办。
太子是我兄长中与我感情最好的,可是我和你在一起十年,时间比我和自己亲哥哥在一起的时间都长,我不想你们之间任何一个人出事。
我没想过,也不敢去想,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很怕真的很怕。”
朱翦平日里口才很好,可是刚才对着杜清泽,才觉得好多话很难开口,说了一堆,她都不知道是怎么表达的,她悲伤地抬起头看着杜清泽,就好象小时候那样,生怕杜清泽什么时候又不理她了。
杜清泽今天才知道,原来在南门的时候一直是这个小师妹在让自己,看了自己好多年的脸色。
他在想,若是真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天,他会不会利用朱翦,他的心里很矛盾,可是他无法回避。
他苦涩地说:“大漠里日头毒,你的身体不好,别往里走了,明天我带你在黑水滩集里转转,过两天你就回去吧,我会派人送你到宁古镇。有很多事你不知道,有很多事你也改变不了,我的事自己会处理好的,往后就好好待在宫里,别再搅合进来了。如果还有机会,师傅那里我会亲自去一趟的。紫藤,你不要让我担心。”
朱翦知道杜清泽不想让她参与此事,她也无法劝回杜清泽,她的心里难过极了。
可她还是不甘心,上一刻,她还生怕自己遇到平隶将军,这一刻,她觉得自己非要见上一见这位传奇人物,倒底是什么原因让师兄无法回头,难道他和冷峰一样受人威胁。
“清泽,我想过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可要好好玩玩,而且我的你师妹,于情于理都要见见你义父啊!”
“不要去了。”杜清泽坚决地回绝了。
“你放心,大不了我自己去,不会让你担心的,更不会让你为难的!”
说完不给杜清泽反驳的机会,转身走了,任凭杜清泽在身后大声地喊着。
朱翦头昏沉沉地回到屋里,小时侯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她自幼跟着师傅,所以倒还真没有娇生惯养的公主病。别看这时的杜清泽人如其名,温润如水,小时候的他总是阴晴不定,害得她小小心心地看了他好多年的脸色。
但是她知道在他的心底对她是极好的,其实每次杜清泽冲她发完莫明火后,他自己准会一个跑到后山生闷气。后来她发现只要她病倒了,杜清泽就会对她很好很好,再后来只要杜清泽一摆臭脸,她就装头痛,杜清泽保准被唬得围着她团团转。
直到她落到水里,那次她差点淹死了,还是杜清泽把从手里捞上来的。那天她真的头痛犯了,她病了几天,他就趴在她床边陪了她几天,从那以后,他再没有对她发过脾气。那年她才七岁,而他好象也只有十一、二岁。
可是今天下午,杜清泽的态度让她觉得杜清泽似乎有他的难言之隐,两人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想到这些,真不想去吃什么晚宴,恹恹地打发了点墨,让她出去吱会一声,就说她不舒服。
☆、(十二)不欢而散
“姑娘不舒服?是不是晒多了太阳,要不我去看看。”所有人都已经入席,却久久不见朱翦,杜清泽听说她不舒服,知道是刚才的谈话让她难过,他急切起身,打算去屋里劝劝她。
朱翦此时却慢吞吞地走了出来。朱翦知道若是自己不来吃饭,杜清泽还是会巴巴地跑来叫她,她才不想让一桌子人猜测他俩是什么关系呢,所以前思后想,还是不得不摇着出来了。
朱翦换了一身丁香色的衣裙,浅浅的紫色在灯光下好象腾起一层轻烟,配上慵懒的步伐和淡淡的愁绪,今夜的她一反往日的神采奕奕,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朱姑娘,你是不是也受伤了,伤得很重吗,这么多天没见到你,今天你的脸色也很不好呢?”好些天不曾见到朱翦,谢炎儿十分关心她的情况,毕竟是她救了自己好几次。
“我没事,就是今天太阳晒多了。”朱翦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看她懒精无神的样子,谢炎儿也不好多问,倒是杜清泽的内心很懊悔,自己怎么那样狠心,没有留一点余地给她。
他顾不得许多,在众目睽睽下,怜惜地把她拉到自己身旁。
这些人中,除了自己的护卫,朱翦只向洛寒说过,杜清泽是自己的师兄。
杜清泽拉着朱翦的手,朱翦心情很不好,一言不发顺从地坐了下来,无精打采的样子,根本顾不上众人诧异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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