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1 / 2)

>可不就是广泰,她亲自踩上门来看个究竟。

一进门,只见一室光亮。大露台外的蓝天白云直映进室内,广泰讶异地睁大了眼。

早几日这广田还住在狗窝里,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广田已决定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大方客气地招呼广泰。

“可以楼上楼下都参观一番吗?”

这时保母带绵绵上学。广泰看到孩子校服徽章上有国晶二字,她忍不住叫:“国晶?我家绣绣考了三次还考不上。”

司机同阿顺等保母一起出去。

“你有三个工人?两母女用三个人帮忙?”

广田也很内疚,的确太奢靡了,可是有了他们帮手,奇是奇在也没有太多时间空出来。

广田已懒得分辨。

“你父母知道你的奇遇没有?”

真的,广田怎么没想到这两个字:奇遇。

“我留了新电话号码。”

广田看看广泰吃完整碟蛋糕。

广泰身上有股她不自觉的汗酸气,广田知道不久之前,她也肯定拥有这种酸臭味。

一种低下层,经济情形不太好,劳动阶层的独有气息,势利的鼻子一闻就察觉。

广田叹口气。

“新书出版了送几本来看看,老实说,买是不会买的了,哪来闲钱买书。”

广泰忽然取过案头一把剪刀,走到露台,不问自取,把露台上一盘白兰花的花蕾卡嚓卡嚓通通剪光,放进手袋占为已有。

“我走了。”

“我叫司机送你。”

广泰仍然不明白一个人的际遇怎可以在短短几日内起这样大的变化。

司机回来,广泰忽然吩咐:“先送我到超级市场买点东西,再接我女儿放学,然后,到补习老师处去。”

广田只是点头。

司机轻轻说.“王小姐,我另外叫车子接绵绵。”

偏偏这时李和来上班,今日他不知怎地穿了西装,手中拿一束黄色郁金香,十分英俊,又像足是广田的情侣。

广泰傻了眼。

送走了客人。李和问:“那是谁?”

广田答:“亲戚。”

李和完全明白:“每一家都有这样的人:看不起你直至你成才,然后憎恨你一辈子,一无杀父之仇,二无夺妻之恨,可是,他就是巴不得你不得好死。”

广田笑起来。

这时阿顺忽然惊叫:“白兰花都叫人剪光了,好好一把剪刀断了插在花盘里。”

广田只得摇头。

“我唤人再送两盘来。”

若不是曾经身受,编都编不出这种情节来。

这时李和税:“广田,请来看书样。”

广田的心像是要自胸膛里跃出。

真的,是真的有这本书,不是妄想,不是做梦。

只见李和打开公事包,取出一本精装硬皮书,美观防尘封面,打开,用金字熨若王广田三个字。

广田夙愿得偿,热泪盈眶。

“精装本用来做纪念,平装本也做得很好看,同时发行书签、笔盒、日记本子……广作宣传,吸引小朋友注意,又正商洽漫画版,可是,手头上只有两本原稿,大作家,请你连连动笔,否则无以为继。”

广田正用手掩脸,泪水自指缝迸出。

那本小小十多万字小说,忽然像黄金般重,她把书拥在胸前。

多年的梦想,真没想到能够实现。

一直以来,家人意外她躲懒,自我放纵,说什么热爱写作,实则逃避现实,今日证明她并非不学无术。

“我们只能帮你这么多,读者如不接受,我们也没有办法,神仙也束手无策。”

广田吸进一口气,“是,我明白。”

稍后。司机回来了,面容憔悴,像是兜遍全城,苦不堪言。

他说:“下午叫我去接飞机。”

广田骇笑,“谁?”

“那位自称周太太的女士,说她小姑今日来度假需用车子,一连七日,叫我候命。”声音有点颤抖。

李和连忙说:“阿关不要害怕,到公司去拨一个司机给她用好了。”

“周太太指定要这部平治七座位。”

“公司有的是车。”

广田发呆。

厨房里阿顺悄悄同保母说:“幸亏我们不是替这位周奶奶打工。”

保母笑:“放心。可以辞工。”

“王小姐易商量。”

“真是什么都不嫌,是个有福之人,煮啥吃啥,赞不绝口。”

广田没听到有人这样欣赏她的性格。

她趁李和走开,拿起神秘启事又看了一遍。

她把第二本书自鞋盒取出整理妥当。

想丢掉鞋盒,却又恋恋。

她决定继续用这只破盒子。

门铃一响,有人送衣物来,大盒小盒这又是干什么?

李和抬起来头来,“晚上有一个发布会,招待记者。”

“我不去。”

李和温和的说:“有人肯以一条手臂交换这种机会。”

“我不懂说话。”

“不会讲不要讲,又不是非要你讲不可。”

打开盒子,只见一套半正式短裙晚装,淡苹果绿,小小荷叶边,十分姣俏,配一双尖头钉珠片高跟拖鞋,那珠片由鞋头的深绿渐渐变翠绿,然后终于回到同裙子一般的苹果绿,这种由深到浅的染色叫ombre,正为广田所喜。

李和过来看看,“很漂亮,一定是许姐挑选,她喜欢这种分层次颜色,说自下看过京剧中花旦穿的裙子排穗流苏上有这种染色后深深爱上。”

他们真懂情调。

“这种鞋子怎么舍得让它见天日。”

“那就在家里穿著永不出街好了。”

“我不出去。我怕见人。”

“那倒是不大好。”

“我无话可说。”

“广田,不用自卑。”

“没有这种事,我真不喜应酬。”

晚上,还是去了。

专人的化妆似有还无,淡色唇膏,几乎看不见。

晚装外有同色山东丝长外套,广田一整晚没脱下来。不想露肩膀,并非保守,而是欠缺自信。

李和怕她临阵退缩,紧紧握住她的手,旁人只道他们关系亲密。

记者取得新闻稿及样版书,没有太多提问,但是拍了许多照片。

晚会中最重头节目由童星演出书中紧张一幕,活灵活现,博得热烈掌声。

广田一言不发坐在一旁,像是参加别人的盛会,只会得傻笑。

广田心里一直挂念那段启事,晚会结束,如释重负。

第四天。启事消失了,一共只刊登了三天。

或是说?已经刊登了三天,该看见的人应该都看见了。

文枢带了大声剪报来看广田。

她称赞:“人们心目中的女作家应当如此秀丽吧,大眼睛,书卷气,不说话。”

“谢谢你。”

“别谢我,这是大众日报副刊记者的话。”

广田都不敢看,抑或、她一直都保留这个习惯,她不读任何有关她的书评、访问,只管埋头苦写。

文枢在广田家吃了早餐才走。

李和问:“她来干什么?”

广田笑嘻嘻问.“你说呢?”

李和一怔,渐渐会过意来。指着自己鼻子,“我?不不不,不可能。”

广田笑问:“为什么不可能?”

李和抓着头,“大家象兄弟姐妹一般……”

广田只是笑,不出声。

半晌李和说:“她太爱说话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广田已经写下第三集故事摘要。

抬起头伸伸酸软手臂,发觉李和凝视她,广田脸上一个问号。

“啊”李和说:“你仍用纸笔,今日很少人用纸与笔写字了,很有趣。”

广田却最喜听沙沙写字声,像蚕吃桑叶。

“不过,江信恩也用手写,一次,他兴致来了,用电脑打字,编辑吓一大跳,怀疑不是真迹。”

广田侧头思考一个小节。

李和又说:“他住这间屋子的时候,我来过一次,真是高朋满座,往来无白丁。”

广田也有点向往。

“我记得他们喝很多酒,争看讲话,从某名家小说其实浪得处名到本市政治前途,以及哪一国哪个城市最适合华人居住,到城中绯闻,天南地北,无所不谈,真正有趣,令人神往。”

他伸一个懒腰,又继续工作。

下午,文枢又来了,买了一大盒糕点,人人有份。

“李和呢?”她张望。

广田说.“在偏厅小睡。”

“他每天都午睡?”有点好奇。

广田想一想,“有时实在累了,便眠一眠,又可以做到凌晨,像部机器。”

文枢说:“这样的伙计,一个胜十个。”

“你也是,文枢,你们都极之能干。”

文枢看着广田:“你结过婚?”

广田点点头。

“是一段不愉快经历?”文枢像是有点越界。

广田轻轻答:“不如谈其他题目,文枢,你在哪间大学毕业。”

“呵是,多伦多人学新闻系。”

文枢有点羞愧,为什么问人家不愿意回答的难题,无礼兼无聊。

可是忽然听得广田轻轻答:“所有不愉快的婚姻都是一样的,毋须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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