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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1 / 2)

>  子莺一愣。

“我听见你在喊子攸子攸,那是谁?”

孟子莺将毛毡往他肩膀上拉了拉,淡淡道:“你听错了。睡吧。”

自从安葬了白雁蓉之后,他带着两兄弟一路向东南而行,刚开始几天因为怕陈远达派人追踪拦截,走的是山野小道,几天后发现是自己思虑过甚,蜀军战线拉得长,陈远达根本没有余力腾出手来管他,于是这才转往平坦好走的大路。

来时是春暖花开,回去之时已是炎热将至,阴雨连绵,平陆成江了。

蜀人和朝廷的军队激战正酣,这一路行来,常常见兵戈之下流亡的生民,他们或者成群结队露宿荒野,野火中夹杂着孩童的啼哭和老者的哀嚎,或者蓬头垢面战战兢兢挤满驿道,被来往驰援的兵士驱赶着辗转沟壑,路边填满了倒毙的尸体,面目肿胀。

马车在人流中行走,漫漫长途,子莺与两兄弟为伴。雁行丝毫不认生,几天功夫就粘上了他,失去亲人和家园的悲痛来得快去得也快。雁峰眼中却时常蒙着一层雾气,他的侧面极像兄长白雁声,坐在一旁默默无言凝视沿途逶迤的人群,短短数日,好像长大了一圈,再不复十岁的孩童纯真可爱。

清晨雨势渐弱,孟子莺叫醒两兄弟继续赶路,此时已快至扬州地界,中午时分,见大路上起初是三三两两惊慌失措的流民迎面而来,不久就见人越来越多,呼儿唤女挈妇将雏蜂拥而来。

雁峰忽然指着前方一人道:“是前几日见过的人。”

子莺拦下那人,问道:“前方有何事,为何原路折返?”

那人满面泥浆,语无伦次道:“有兵,蜀军,见人就杀。”

子莺心中一紧,语调峻切道:“你可看清楚了?蜀军不是在我们身后吗?”

那人拼命点头,被身后人推搡,来不及说话,就被人潮挤了过去。两匹白马四蹄不住踏地,马车在人潮之中,进不得退不得。孟子莺遥遥望去,前方雨雾之中有无数黑影,他从腰间抽出银鞭,雨水打湿了额发,回头看了白家两兄弟一眼。雁峰靠在车壁上,怀里紧紧搂着弟弟,手里握着一把短剑,眼神既坚定又略显紧张。

风与雨俱,腥味扑面,人群之后追着数十骑人马,见人就砍,杀人掠财如同砍瓜切菜,一时间哀嚎遍野,跑得慢的人看见马车慌不择手,竟然要上来抢夺马匹。孟子莺一鞭掀翻数人,翻身上马解开绳索,从这些人身上踏马过去。

他纵马向前,银鞭生风,将打头几人掀下马去,杀入敌阵。那些兵勇虽是蜀人打扮,装备精良,然而风尘仆仆,面露仓皇,好似也被什么人追逐一样,竟然并不恋战,同伴被他打落,也无人相助,只顾劫掠。孟子莺心存疑惑,转头见一匹黑马从身旁越了出来,马上捆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凄厉哭喊挣扎。他一挽缰绳,扬鞭而去,马上那人身子一偏,竟然躲了过去。黑马顿蹄回转,马上之人与他打了个照面,细长眉眼,戾气十足,看着不过弱冠之龄,孟子莺皱眉道:“放下那个姑娘。”

那人爽朗笑起来,道:“你是何人?敢叫大爷放人。”

孟子莺道:“你又是何人?冒充蜀军四处劫掠。”

那人闻言不由多看了孟子莺几眼,这瞬间身前的小姑娘已挣扎落马,孟子莺再无顾虑,挥鞭而向,那人马背上腾挪,左躲右闪,遽然大怒,持刀与银鞭相抗。

孟子莺的银鞭,以精钢铸成,内含机关,外渡纯银,鞭法更是集蜀中花间派之大成,精巧繁复,姿态翩翩,落鞭如花雨之将坠,对方却刀法粗犷,招式狠辣,劲风共尘沙并来,一时间美女登台,仙娥弄影,转瞬又见千里阵云,金戈铁马。

斗了不下百招,忽听旁边有人嘶喊道:“快走,追兵又来了。”两人稍稍分开,孟子莺抽空一瞥,身后马蹄溅水之声骤起,约有百骑精兵追逐而来。

那大汉一抹脸上雨水,“呸”一声道:“白雁声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说着再不管孟子莺,欲拨马离去,没跑两三步,只听胯下黑马一声悲鸣,轰然倒地,他飞身而起,身上霎时被溅了一层血水,落地一看,地上黑马一支后腿不翼而飞。

孟子莺银鞭卷着撕扯下来的半只马蹄甩在一旁,浑身湿透,目色冷峻,俯视他道:“你不是西川人,你是荆州兵。”

那人一脸雨水血水,闻言也细看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世人皆知荆州已然易帜,你使花间派的功夫却与西蜀为敌?”说时迟那时快,他弯腰掷刀,孟子莺座下白马一颤,他也飘然落地,这才见白马也被弯刀砍去了左前肢,这一掷之力可见一斑。

那人捡起地上遗落的兵刃,不由分说再次杀将过来,孟子莺收鞭在袖,长剑出手,与他缠斗在一起。

就在两人缠斗的时候,后来的追兵已经赶了上来,三下两下将这几十个荆州兵团团围住。

两人打着打着只觉四下里太过安静,孟子莺忽听身后有人道:“那边是孟兄弟吗?”

对方趁机收手,孟子莺扫视一圈,荆州兵俱已束手被擒,来者服饰不一,但都精神饱满,一骑迎面而来,马上赫然是临溪孙季仁。

孙季仁下马大步而来,看见他心情激动,方要张口,孟子莺伸手一拒,道:“待会再叙旧,这人是谁?”

孙季仁转向那人道:“这人叫韩元兴,荆州兵的指挥使。”他正要再说下去,却被韩元兴打断,只听他冷笑道:“三日之前白雁声说的话是放屁吗?”

孙季仁怒道:“你们自己对白大人说并非军户,不过是强征入伍的平民,白大人不忍你们妻离子散,只要你们放下屠刀,就可各从所乐,亲属相随,任所居止。可你们一路走来,散兵为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白大人怎可放任你们为祸四方。”

那人颇识时务,四下一顾,见亲随都被拿下,就将刀掷地,双手高举,被人绑了下去,边走边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孟子莺这时想起白雁峰两兄弟,忙命孙季仁带人去寻,两兄弟都平安无事,雁行受了惊吓,于是重新修整队伍,将马车护在中间,俘虏在后,向东平方向而去。

孟子莺与孙季仁并辔在前,已听他说了个大概。荆州易帜之后,就与蜀军一起顺江南下,杀入中州扬州,扬州刺史与东平郡守受命守土,清剿来敌。白雁声领命讨之,在三日前已夺对方首领的首级,所得俘囚,一皆纵遣。

孟子莺因问:“荆州兵有多少人,傅熙给多少人?”

孙季仁道:“荆州西蜀共有三四万人,分几路而进,这一路有万余人,傅熙配给白大人军士千人,发东平以西路次民马以给之。”

孟子莺咬牙:“傅熙这混蛋,以千人抵挡万人,他要么是让白大人去送死,要么是也去烧杀劫掠。”他骂完之后细想,以少数对多数,万军之中擒贼先擒王确实妙招,然而夺得敌首之后,怎样善后却更为难事。以贼徒既众,若即分割,恐怕对方疑惧,或更结聚拼死相抗。白雁声欲擒故纵,下令各从所乐,任所居止。于是群情大喜,登即四散,万余人一朝散尽。待出百里之外,乃命精兵追之,分道围捕,自身损耗又小,可谓两全其美。

只是这一纵一擒之间,又有多少人备受蹂躏?

孙季仁道:“三日之前,白大人与我兵分两路,向北而去。分兵之时曾说路上可能遇见孟兄弟和两位小公子,要你们先回临溪等他。”

孟子莺先是嗯了一声,待回过神来,抬头看孙季仁道:“他已经知道了?”

孙季仁傻傻道:“知道什么?”

孟子莺心下莫名烦躁,再不理他,一提缰绳纵马向前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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