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泉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废话。”
从大街上随便拉个人,也会比这些名字好听吧。
也不想想,自己那超烂的起名水平,简直把好生生的孩子也叫成了白痴傻瓜蛋。
和她一样!
“没受伤就好,我也不问你是怎么出来的了,反正你肯定不会说。准备准备,明天陪我一起去那个市集。”云出似乎是个永远不知道沮丧或者难过的人,一眨眼,再次斗劲十足。
看着重新精神起来的云出,夜泉笑了笑,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你呢,没事吧?”
“当然没事,我就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压不死的野草,那种小微末的伤就能奈何我,那我还是云出么我。”她昂然道,很是慷慨。
夜泉却懒得和她啰嗦,上前板过她的肩膀,然后揪起她的衣服,看了看背后的伤。
她手中拎着的包裹掉在了地上,从灰布包裹里,露出一件白色狐裘的披风。
“伤确实愈合得很快,不过,这个披风是谁的?”夜泉见她背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也放下心来,目光往下一瞥,就瞧见了那件实在太醒目得披风。
难道。又是她顺手骗了哪个冤大头?
京城里的人,个个背后都有背景,此时胡闹,岂非自找麻烦。
云出当然明白他问话后面的深意,忙忙道,“这是南王送的。”
“他为什么要送你?”夜泉很自然地反问了一句,扭头,见火光下的云出脸上表情亦是不明了,也不再追问,只是淡淡地续道,“以后不要随便接受别人送的东西。”
“恩。”云出难得乖顺一回。
夜泉见她低着头,乖顺得像一只好不容易在风雪夜里找到家的小可怜狗一样,也不再追究其他问题,走到凌乱地床铺前,动手将被子和被褥重新/炫/书/网/整理了一下,然后,回头招呼云出道,“今晚先好好睡,明天不知道又遇到什么情况,再想好好地睡一觉,只怕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云出深知他言之有理,上前合上窗户,然后脱了鞋子,爬上床。
夜泉为她掖好被角,又将她的头发拢到耳后,看了看,没有了其他纰漏,正准备出去。
这个小院子本来就有两间房,一间是给男孩子睡的,另一间是给女孩子睡的。每间房都是大通铺,大家可以躺在同一张大床上滚来滚去,甚是好玩。
既然云出睡这一间,夜泉当然去另一间睡。
“小……夜泉!”正在他要推门而出的时候,云出突然叫住他。
夜泉转过身,等待她的后文。
“我们……像小时候一样,一起躺一会吧。”云出期期艾艾地说。
夜泉的脚似粘在了门前,粘了很久,然后,随着一个轻飘飘的‘好’字,缓缓地折回到云出的床前。
小时候,他们确实这样抵足而眠过。
那时候,小树刚来,每晚都会做噩梦,但噩梦是什么内容,他从来不说,云出只能看着他半夜惊醒时的冷汗,重重的汗,湿透衣衫被褥,让人看着干着急,后来,她会和他一起睡,在他梦靥不安的时候,抱着他。
然而,那是很久很久的事情。
云出突然提出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想确认一些,已经变成夜泉的小树,还是不是以前那个小树。
这种即将失去的不安,让云出提前体味到母亲的永憾。
有时候……有时候,希望孩子永不要长大。
这样,也就永不会离开了。
可是,当夜泉真的站在床前时,云出有点后悔了。
他那么修长笔挺,那么高,那么英俊,那么镇静,哪里还有记忆中的半点模样。
分明是,一个已经间于男人与男孩之间的少年,周身散着让人无法抵御的气息。
伟岸而可靠。
她坐了起来,被子滑到腰间,她几乎改口,让他回那间房去了,夜泉却坐到了床沿边,弯下腰,脱掉鞋子,然后,掀开那床滑下来的被子,轻轻地钻了进去。
第一卷 云破月出 (一百四十四)夜王(3)
夜泉一钻进被窝,云出便自发自觉地往另一边挪了挪,离夜泉隔得开开的,被子本来就不大,窄窄的一床,云出这样一折腾,中间留出了一个空荡荡的讽刺,风呼啦啦地往里灌,她则揪着一点点被角,僵硬地躺下来,道,“睡吧。”
她这不是自找难受吗?
夜泉侧身看了她一会,突然伸手一捞,将云出扯了过来,然后卷着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自己则什么也没盖,和衣斜躺在旁边。
云出被他包裹得像个婴儿一样,手脚都束在被子里,动弹不得。
“你不冷啊?”她眨巴着眼问完,话音未落,便想咬自己的舌头。
怎么会不冷呢?
外面靡雪飘摇,屋里有没有点炉火,夜泉身上不过穿着一件普通的薄棉衫子,斗篷也早已解开,放到了一边。
分明是自己刚才表现得太刻意,害得他不得不如此委曲求全。
“还好。”夜泉见她有意挣出来,又伸手压住被角,严肃道,“不要乱动,就这样说话好了。”
云出见他认真了,也懒得再一番做作了。
两人一个躺着,另一个倚着,中间隔着厚厚的被褥,外面纷纷雪落,偶尔传来远处的犬吠婴啼声。
夜,如此静谧。
云出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屋梁,了无睡意,却也没什么谈性。
“云出,你有什么梦想吗?”夜泉终于没事找事地寻了一个话头。
提到梦想,云出立刻活跃起来,“当然是吃饱穿暖,没人欺负啦。”
夜泉闻言,微微一哂。
这个梦想……还真是不难。
“就这样?”
“恩。人人吃饱穿暖,人人不受欺负。大家永远在一起。”云出想了想,又详细地重复了一遍。
夜泉默然。
如此,却似难了些。
“小……夜泉,你的梦想是什么?”云出问完,又巴巴地叹道,“哎,说起来,你差不多也该娶个媳妇了。”
如果同样的问题问包子,包子的回答必然是,“有吃有喝有媳妇”,云出的思维一向跳跃,这才莫名其妙地加了这一句。
夜泉失笑,撑着脸颊,侧躺在她身边,盯着她的脸,颇有深意地回答道,“我还不着急。”
反正已经养了那么久,为何不再等久一点呢?
养到她完全准备好,等到她心中再无旁人。
“不想娶媳妇,那你要什么?”云出眨巴着眼,略一抬头,便将俯身瞧着自己的夜泉看得清清楚楚。
从下面往上看他,脸上那最后一抹稚气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到一个秀气的下巴,轻抿的唇,还有一双低垂的,幽深难辨的眼。
“我要这天下,再无负我之人。”夜泉淡淡道。
云出又眨了眨眼。
多奇怪的答案。
她迟钝地琢磨了半日,然后她伸出手,拍拍夜泉的肩,慨然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夜泉又忍不住撇了撇嘴,捉住她在自己肩膀上拍来拍去的手,重新塞进被窝里,一脸的不屑与疏淡,可是温暖的笑意已经不经意地侵到了眼底,“我哪里需要你保护,笨蛋。”
云出,你真的很笨很笨,笨到永远不知道,你身后,有多少双含笑看着你的眼。
云出被夜泉鄙视了,想想也对,那天夜泉在唐宫里的表现,远比她熟稔老道得多,她确实班门弄斧了——啧啧舌,某人还是没知觉地加了一句,“其实,我还是可以为你做一些事的。”
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会有她自己的作用。
这一次,夜泉没有再搭理她。
“睡吧。”他轻声道。
“恩,你真的不冷?”
“还好。”
“那什么……你还是钻进来吧,晚上真的会很冷的……小……夜泉啊,来吧,来吧,我们是什么关系啊,用同一床被子也没什么啊,我又不打紧,夜泉——夜泉?……夜泉——”
“云出,你很啰嗦!赶紧睡觉!”
夜泉终于被某女的碎碎念弄得烦不胜烦,拿去枕头,粗鲁地将她的脸一蒙,也将她剩下的话语声蒙到了枕头后。
你觉得不打紧,可是我觉得太要命。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