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皇宫中的每个角落皆是灯火通明,每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的,不知道还会发生怎样的状况。
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全部都聚在熙焯的寝宫里,神色匆匆地进出于此。侍从内屋端出的一盆盆血水与已被浸的殷红的白色毛巾,让人看了都觉得触目惊心,不觉都为熙焯捏了一把汗。
临近破晓,几名太医终于满头大汗的从内屋走了出来。
在一旁等候已久的丁公公赶忙一步跨上去,问道:“皇上怎么样了?”
一位太医在一旁的铜盆中洗了洗手,顿时清澈的水漫上一抹血色,“丁公公放心吧。皇上总算是没事了。不过什么时候能醒来,却还不得而知,剩下的,就交给公公了。”
“我现在马上就去太医院抓药,煎好后送来。”另一位太医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说道。
各太医与丁公公礼节性的屈了屈身子,就忙着去太医院煎药了。
丁公公走进内屋,侍从们忙着收拾太医们刚刚留下来的血迹斑斑的物件。地上,从熙焯身上剪下来的月色长袍染满鲜血,被撇弃在地面上,无人问津。
丁公公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血衣,递给一旁的婢女,低声地斥了一句,便走向熙焯的床边。昏迷中的熙焯额头布满细汗,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面色苍白的有些吓人,连唇上也苍白的如纸一般。
丁公公突然觉得有些热,环顾一下四周,才发现屋里竟然连暖炉都点上了。有些疑惑地碰了碰熙焯放在外面的手,因为失血的缘故,他的手竟比在寒冬腊月时还要冰凉。
丁公公黯然地叹口气,将熙焯的手放在锦被中,差使一旁的婢女打了一盆清水了,自己坐在床边,挽起长袖,在水中沾了沾雪白的毛巾,拧干,细细地拭着熙焯额头上的虚汗。熙焯自幼就没有了父母,早早登基的他,尚且年幼却不得不担起了重任。皇宫中向来凶险,到处充满着明争暗斗,你死我活,同那些表兄弟姐妹间自然甚是生熟,宫中又没有人可以与他说的上话,那些老臣也不过是满嘴政治国事,不曾过问其他。于是熙焯自小就显出与别的孩子不一样的成熟,倔强、精干……这些都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而越来越明显,然而因为宫中的重重凶险,也使他变得越发的猜疑、孤僻与霸道。甚至这个孩子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就浑身散发着一种王者的威严,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而这一切,都看在丁公公眼中。他从前侍候于先王身侧,先王驾崩后改侍熙焯,也可以说,熙焯是在他的眼皮下长大的。熙焯这二十几年所(炫)经(书)历(网)的一切乃至一举一动都看在他眼中。可即便如此,熙焯的许多举动依旧让他觉得匪夷所思,有些让人钦佩,有些则让人唏嘘不已,这正是熙焯小小年纪便可让人臣服的原因。熙焯处事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老练、果断甚至毒辣。慕容家的命案,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当年熙焯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传国玉玺”的事情,便从丁公公口中打听慕容家的事情,并派人下去调查慕容氏遗族的下落。虽然杀人夺玉玺是丁公公为熙焯所出的主意,但熙焯会做的如此之绝,却是丁公公始料未及的。熙焯发现慕容承夫妇早已过世之后,下令抄了慕容氏的家,没有找到玉玺的他不仅恼怒的焚毁了慕容家的房子,使得当时慕容家的人全部葬身火海,还一怒之下以办事不利的名义斩了那次负责抄家的人。
这一举动使满朝官员惊讶不已,同时也对这个小小的君王产生了些微恐惧。却也的确收到了实效,被派去查找传国玉玺的人不出三日便带回了一个消息:慕容家还留有一男一女。男孩自幼被送到昆仑山修仙,女孩不知为何原因出生不久便被寄养至别家。
昆仑山是仙山,熙焯不敢妄闯,也明白慕容家不会让修仙的儿子身携传国玉玺。因此,他便将目光放在了那个女孩的身上,更何况出生不久便被寄养至别家已是很令人怀疑动机了。
终于找到了那个女孩的下落,熙焯立刻下令,府中所见之人一个不留,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传国玉玺。为防止有遗漏的地方,熙焯这一次甚至派出了御林军,甚至为此下令事情过后放火焚城。然而,却依旧一无所获,并在回来的人口中得知在府中并不曾见过一名少女。熙焯更是一怒之下斩杀了两名御林军。
自此,熙焯以果断、狠毒却又不失精明的手段,彻底地让朝中人士至少在明面上对他是服服帖帖,就算是不服的,也因内心里的那一点对熙焯的恐惧对他惟命是从。当然,除了之前那个老糊涂的敢和熙焯在朝上叫板的薛太尉。而从那之后熙焯的每一道命令,除了寻找传国玉玺,每一件事其下属都是完成的迅速且干净利落,从不拖拉。就算传国玉玺与那个女孩至今没有找到,熙焯也不曾放弃过寻找,甚至事隔六年,当他知道竟还有一个曾经在慕容家做过下人的人依旧存活于世上,毫不犹豫的下令找到那个人,并杀了她。就算他知道那只是个下人,就算他知道她很可能不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
那一年,熙焯只有十六岁。
丁公公眼见着熙焯的果断与毒辣,在感到恐惧的同时,也被这个尚且年幼的孩子深深地折服。熙焯生病的日子、难过的日子、烦乱的日子,在身边照顾他的,也就只有这位公公了。总是对人心存戒备的熙焯,渐渐地开始同丁公公讨论一些事情,并让他出谋划策,再后来,他不仅考虑甚至有时还会采纳丁公公的建议。
丁公公自己心里却很明白,就算如此,以熙焯的性格,要是哪一天自己惹到了他,依旧不能保证没有性命之忧。就连为熙焯出谋划策也有很大的风险,一旦计划出现了什么问题,自己一定会马上被兴师问罪。正所谓伴君如伴虎。
熙焯娶了那么多的嫔妃,或美貌出众,或才艺出众,熙焯却无一动心,也全不在乎。大部分时间依旧是在自己的寝宫过夜,偶尔烦乱或者觉得太过清净的时候,才会以抽签的方式去某个妃子那里过夜,立后的事情也就因此耽搁了下来。然而一国不可一日无后,更不可因此而没有子嗣,不然大羲则会后继无人。就在丁公公为此担心地时候,他却突然间发现,自熙焯去年微服出巡后,竟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了,甚至有些时候,独自端着一杯龙井望着窗外神情恍惚,也再不曾去过任何妃子的住处。他实在担心不过,忍不住问过熙焯到底在为何事忧心忡忡,熙焯却一笑而过。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一月前。熙焯从宫外突然带回一不知名少女,并对其宠爱有加。这一件事让宫中所有得知的人都不禁大惊失色。熙焯这样的一反常态一直过了半月之多,直至他要立这名少女为后,众人才明白,这个看似无情的人,竟也动了情。
丁公公以为或许这名少女可以改变熙焯,可以让他不再那么无情,然而这一切,却就在刚才全部化作了泡影。当丁公公推开门,看到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熙焯,他第一次慌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听完那个被熙焯封作落妃的少女声泪俱下地近乎绝望地说完一切,他终于【炫】恍【书】然【网】大悟,这个女孩,竟然就是那个熙焯苦苦寻了八年的人,而熙焯,竟然在这个女孩不知为何失忆的时候,不去追寻任何关于她的过去就将她带了回来,还爱上了这个仇人家的孩子。
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熙焯,眼中没有了往日倔强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这二十二年来不曾有过的悲伤,还有爱……可是面前的少女看不到,她怎么能看到?看到又如何?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不是熙焯救过她两次,恐怕此时熙焯早已赴了无常殿。
望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熙焯,丁公公突然觉得有些心疼。或许,这些年来,他早已将熙焯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不管他对自己怎样,就算他拥有天下,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无情也好,仁慈也罢,他都还只是个孩子。熙焯的确毁了子落所应该拥有的一切,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会原谅那个少女,更何况,熙焯还救过她两次。眼前这个昏迷的孩子所拥有的孤独寂寞与无奈又有谁懂?怪只怪他生在了这个无情的金丝鸟笼中。
“皇上,请忘了她吧……”丁公公细声细语地轻声说道。暗暗下了决定,就算是变回那个无情孤独的王,也好过为情所困,苦不堪言。所以就算是赔上这条命,也要让他忘了她,就算忘不了,也要把这痛苦几倍的归还给她。
丁公公突然想起天牢中还压着一个人,便是今日大脑皇宫那个蓝衣白衫的人。想起婚典上的那一幕,他察觉到这个人一定与子落有某些关系。再想想那少女刚才所说的话,这人甚至很有可能就是慕容家的另一个孩子。
想到这里,丁公公马上走出屋来,对旁边的人说:“去,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问出今晚大闹婚典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之后,丁公公慢悠悠地到了落英阁这边。纵然熙焯下了命令,可丁公公他毕竟是熙焯的人,并手握御赐金牌,自然没有人会拦住他。
“落妃娘娘。”丁公公推开门,一眼看到颓然蜷缩在角落中的少女,依旧一身月白纱裙,同往常一般,再一转头,大红色的长袍以被换下,上面依稀可见已经干涸的暗色血迹。丁公公心中暗笑,那么讨厌红色吗?还是……因为上面的血呢?
“想怎么处置我?说吧,不要卖关子了。”刺杀皇帝是何等的罪过,子落她不是不知道的。不曾抬过头,淡然问道。
“不不不。”丁公公否掉她的话,“皇上并不想处置你。只是,还请落妃娘娘在这落熙阁多歇上一些日子。”尖细的声音同往日相比奇怪了很多,到底是哪里奇怪,却说不上来。
“只是想来告诉落妃娘娘一件事。昨日那个蓝衣白衫擅闯皇宫的人,如今已被皇上压在天牢,听后皇上发落。”丁公公的眼睛不曾从子落身上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