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部分(2 / 2)

他见赵慎轻轻摇头,再低头看时,赵慎手指渐渐已撒了他小臂。手指如被人强行掰开,兀自轻颤不止。此间多少不舍,言语又何能述说。陆攸之失神间,赵慎手掌已松开,他的手臂仿若一时失了知觉般向下坠去,可这滑落瞬间心中却是猛然跳动,心中未及回神,手掌已然翻覆,反握在赵慎腕上。

触到赵慎手腕的一刻,陆攸之方觉出自己指端已湿冷如冰。这一握之下,赵慎亦是一颤。

为人再如何修持城府,心思不付言语,真情却总难遮掩。两人如此相对默默,双手相执,亦无别语可言。

良久,赵慎沉声道:“我知你此时出去,已无家国可归,这是我累了你的。只是再如何艰难,我都求你好生自处。”又道,“这几日阵前尚还稳当,我寻机遣周乾送你出城门。从此天地开阔,再不必理会这些恩怨。”

陆攸之见他神色肃然,默默想道:“家国于我早就是虚无笑谈,至于恩怨,至此亦再难理断。我这一生,恐怕一件清爽事也无,他日三途道上亦无可归处。可是,你此生的磊落,却不可为我所累;我只能在心中,再唤你阿慎。”面上已正了容色,道:“将军谨当保重。”

这短短一语间,却是多少决绝。而其中的提醒,赵慎亦是明白,默然片刻,终于含笑点头。他看陆攸之亦向他淡淡微笑,一时阖下眼帘。唇角尤带笑意,可心中如刀剜沥血,呼吸间两肋都被穿刺般隐痛。他此时应该离去,可这一去或许便是永诀。待要起身,耳旁眼前竟尽是嘈杂乱影。他方才心中拼力筑起的铜墙铁壁皆摇摇欲坠,晃得头脑也不由晕眩;赵慎此时只想寻下一个依靠支撑,头颈不由倾靠进陆攸之臂弯,半晌含混喃喃道:“源长,你便再容我放肆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这种有话不会直说的劲头太矫情了OTL

说起来,那种危急关头有人要挂,可小伙伴还死拉着不肯走这种算是我最忍不了的场景之一;但写道这类的时候忽然想,太利落是会显得很无情吗……

第38章 长歌正激烈

赵慎从不知那一夜似眠似醒的梦呓中他说了什么,长久之后他几乎连那前半夜里的惘然若失亦忆不清了。只清楚记得的,是周乾在帐帘外骤然疾呼:“将军,敌军突然攻城!”

只这一语响过,赵慎已霍然立起,断声道:“备甲。”待这一步跨出,脚下却突然一滞,猛然回头,却是无言。陆攸之已然正身而坐,虽乍然闻得生变,神色却是镇定异常。见赵慎回望间似踟躇有话说,只沉声道:“城防紧要,你莫管我,快去。”

他目送赵慎掀帘出去,只听外间甲胄急速摩状声响,赵慎问道:“哪里有险?”周乾道:“西南两面,不知敌军驱驰了什么物什。”再其后,便是赵慎轻短一声:“走。”片刻后,周遭又已是只闻风声。

陆攸之双手犹撑在膝头。半晌默然抬起左手,只见虎口上有一点淡淡指痕,方知这不是大梦一场。

方才赵慎牢牢握着他手掌,一径只唤“源长”,他垂眸看去,只见那人双眼尽在紧阖的眼睑下转动,心知这是正在梦魇。却突听赵慎唇齿翕动,含混道:“你莫走……”

陆攸之闻声一颤。他缓缓移过手臂,端正看向赵慎的面容。他已与他靠得如此相近,连那一双的浓眉亦根根可见。只曾几何时,那眉峰的峥嵘犹在,可眉头间却已有了这样显见的褶纹。他恍惚间觉得,赵慎的容貌似与他们初见时不全然相同了,原来年岁阅历增长,形貌当真会变。只这一生中形容更变,人心可也是这般?

他们方才似毫无波澜的谈讲过这一朝相别,陆攸之扪心却知,自己如是平静,不过是为了掩住心中惶然。他日日淡然处世,旁人只觉仿佛无事可以乱动他心。只是他自己明白,他心中仍是有畏,有怯。不过是他心知畏怯无用,虽身为微薄,却亦不愿相累他人;他纵不知裴禹究竟是要如何,只横下心来不肯任他摆布磋磨。

他见赵慎眠得似极不踏实,额上渗出细密薄汗,微光下映得那面孔如铁水浇铸。而昏暗之中,那人平日间的冷峻果决都在暗影中隐去,连棱角亦似乎变得柔和,倒更似石雕造像,在千百遍的摩挲下现出的温润光洁。旭日东升时,这石雕便将复苏成每日中不苟言笑的青年将军,而他陆攸之,却是只能活在隐秘夜色之中。斗转星移,日夜更迭,冥冥中他们注定要错过而再不相见。

赵慎在睡梦之中怎会知道,他这俊朗面容,如何被一凿凿刻进另一人心中,且那刻凿愈是阵痛,便愈是深刻。陆攸之缓缓倾身,此刻他唯有如此,也许今后亦再无机会。他轻柔吻过赵慎额角、眉眼,只觉那肌肤滚烫。这清凉双唇的抚触间,那人的眉头似也微微舒展。陆攸之不敢贪恋,怕赵慎突然醒来,然而最终,他仍是俯颈,吻过那人双唇。

他满腔难舍的眷恋,却情知再如何纠葛都不过是饮鸩止渴。情势闪过寒光的锋刃,已然抵在喉头,他此时必须有所决断。夜来风过处,云朵疏散露出如钩新月,直向西天转过。月落日升,死生轮转,始之于洪荒,从不会曾因这苍穹之下的烽烟血汗、离绪别愁而有丝毫改变。

夜风仍是呼啸,帐外军兵步伐响动,帐内陆攸之静默一人。赵慎一刻前的体温似尚在他身上,而此刻,他怀中已是空空。

此刻,城南守将李猛已匆匆下城。城下守卫城门的将官见了,忙上来道:“我们瞭望着此向上,那巨车退了半里去。”

李猛道:“我在城上见了。你在这里好生守门,我出城去长沟处看着。”

那将官急道:“那巨车实在难以拦阻,将军……”

话还未完,已被李猛喝止道:“如今城下只靠长沟缓冲,此间若再失守,你我在此间看着的,一个不剩,都当祭军法!”

这话说出,是已无人再啰嗦。待李猛赶到长沟前,只见不远处偌大黑影正迎面缓缓而来。夜色中亦看不真切,只见那乌黑如一堵墙般,也不知靠什么驱驰,咯吱吱压过地面的声响似是要把面前阻拦的躯体骨骼亦一寸寸碾碎。夜风带起尘土,直迫得人喘不过气。

长沟内守卫的军官道:“方才……方才这东西从长沟上过去……只把一块地面都推平了,人都埋,被埋在车轮下面……”

李猛怒道:“你就只知吓傻了看着?”

那军官道:“周遭都是铁质,连车轮上都包着铁皮……车厢上还有射口……近不得前去……”

李猛见他已是惊骇得连话都说不顺溜,也甚为惊诧。又见那巨车已又到近处,此时方看清,那巨车近乎屋舍高矮,只车轮辐条便如人臂粗长。再到近时,犹见辐条见裹夹的染血衣料,必是方才将拦阻士兵的身躯皆卷了去。

李猛此时已明白为何那军官失态至此。这巨车似是披着重甲的怪兽,似是一瞬便可将此间众人一口噬下。他这一个发愣,那巨车已驶到长沟前。一人来高的车轮碾过处,长沟前的工事转眼便被损毁,泥土被推入长沟,那堑壑亦被填平。有士兵将长戟别入车轮辐条间,却听咔嚓的脆响,那戟杆竟被折断,巨车却只略略一顿,便仿若无阻,再次向前。

再有士兵欲靠近,那车内向外射出箭矢。守军正无措间,那巨车却突然兀自停住,后退开去直有半里多地。

李猛只瞠目呆立,看着那庞然大物缓缓退开,一时竟难回神。这样的战阵实在为他平生仅见,满头脑中只阵阵惊愕:这样势不可挡的战具,当如何应付?

一旁军官颤抖着道:“它为何,它为何又这样退开?”

李猛开口时,竟觉自己几乎亦要伦无论次,只紧紧握了肋下剑柄,方平下惊乱道:“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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