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慎只道:“不打紧。”见陆攸之只挑眉望着他,不由面上一红,舌头也似打结说不出话来。支吾半晌,心中却一动,索性往榻上一伏,笑道:“你便……自己看也就罢了。”他脸面朝里,也不似方才般觉得羞窘,反而心绪发软,甚至隐隐有些甜意。只觉攸之轻轻掀了他中衣,饶是动作轻柔,可揭过伤处时还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中衣掀起时,陆攸之见了其下情状也骇了一跳,只见赵慎一侧股上有一大块暗紫瘀血,其上皮肤皆磨破了,那衣上血迹便是此处的。他知道骑军赶路,也有多少昼夜衣不解甲,因此双腿内侧会有磨伤。可赵慎伤的这地方,显是之前就受了重击,加之骑马颠簸才会如此。他方才只听赵慎一句“事情成了”何其轻描淡写,却不知他是遇了几多艰难。
陆攸之心中发紧,却也不豫多问,只略为难道:“可是眼下没伤药。”
赵慎扭头笑道:“我哪日再打你一顿,不就有了?”见陆攸之面上微有嗔怪,又握了他手指道:“真不打紧,这点伤痛能算什么。有你在这里,万事都值得。”
第12章 事物齐纪纲
洛城中诸般事如是且不提,却说西燕军中,尉迟远夜半正睡着,卫士急慌慌进来通报,说城东有人闯城,伤了好些士兵,这一时已经过了营盘被接应进洛城去了。
尉迟远闻言大惊,掀了被子跳起来,卫士进来忙不叠递上一件锁甲,尉迟远边套上边就往外走。走到帐外见尉迟中也已出来,见了他便急道:“阿兄要往城东去看?”
尉迟远不及答话,却听见身后有人漫声道:“尉迟将军若去,可否叫我同往?”
尉迟兄弟两人皆回头看,说话的正是前些日迎接到营中的监军裴禹。
尉迟中粗着声气道:“监军怎不在营中安歇?”
尉迟远却暗暗抬手拦了他一把,转而对裴禹道:“监军有此意甚好,便请同往。”说罢,抬手虚让一下,裴禹也不客气,微笑道:“请了。”
主将营帐在城西,去城东且有距离,卫士牵了马过来,裴禹上马道:“前头带路。”
此时城东营房中尤自一片混乱,士兵往来搬运死者尸身,还有的在收拾冲坏的路障布防。尉迟远几人下马,见东营的守将哭丧着脸上来。他防守不力也怕受处罚,这一厢便添油加醋,把这闯营人说的直像是魔君临界一般。
那边裴禹听了两句便抬脚踱开,慢慢晃到堆放的尸体前,有卫士上来道:“监军小心。”
裴禹微微抬手叫他闪开,只见一个死尸喉咙上有个三指宽的血洞。便问:“这是何物所伤?”
有士兵道:“小的当时看见了,是闯营敌将一箭射穿的。”
裴禹问:“什么样的箭?”
有人捧过两只雕翎箭,裴禹取过,顺势背手在身后,转而向尉迟远道:“尉迟将军,更深露重,我先回了。”说罢径自走了。
尉迟中见他行的远了,“咄”的啐了一口,恨恨道:“他这张狂的德行!”见尉迟远不睬他,不由又道:“阿兄……”
尉迟远兀自皱眉摇头:“不妙,不妙……”看尉迟中一眼道:“如今怕是惹了大麻烦,这事是大大的不妙啊。”
第二日,尉迟远升帐议事,正要说话,听外面报:“裴监军到。”
话说裴禹到了军中之后,主将升帐从也不来,尉迟远请了几次也没后文,众将只道他狂妄托大皆也不理会,谁知今日不请就自来了。
众人不由都往帐门口看,只见裴禹缓步踱进来。尉迟远帐下认得裴禹的人不多,只知道他自四镇之乱起就跟在太师尉迟否极眼前,到如今也二十年余。算来他少说也该年届不惑,可大约是保养得宜,面上着实看不出年纪。论面容也不是出色,却带着名士风流气度,卓而不群。只见他一路进来目不旁顾,神色只淡淡的,却令诸人心头生出一股无端敬畏。
尉迟远也不由起身道:“裴监军上座。”
裴禹笑道:“尉迟将军客气,裴禹哪能喧宾夺主。”
早有卫士看了尉迟远眼色,将坐垫拿来,置在主将左手。裴禹看了看,未说什么便就坐了。
尉迟远略顿一顿,四下环视一番末了撇瞥了一眼裴禹,道:“昨夜有敌军闯营……”
他话未说完,却见裴禹突然从袖中抽出两支长箭置在案上,事出突然,众将乍然都唬了一跳。尉迟远也是大惊,脱口问道:“你从何处得的这个?”
裴禹笑道:“看来将军也见着了?”语气陡然转冷:“那将军当然也就知道闯营的是谁。”
尉迟远只觉那长箭箭头兀自闪着冷光,白日里也晃得他眼前一花,脊背一阵发凉。
裴禹手指轻捋着箭羽,瞄着箭杆上那个“赵”字道:“早听闻洛城的赵慎善使弓箭,昨夜又听城东守军将他说得说得神乎其技,直如李广再世,倒叫我好生遗憾不曾亲见了。”
座下诸将听闻这话面面相觑,心中都知不好,却谁也不敢做声。只听裴禹又道:“既然赵慎这般了得,我也不敢怪东城守将不力,只一件事想不明白,赵慎怎的从城外杀进来,莫不是生了翅膀飞出去的?”
这话说完,他眼光向底下淡淡一扫,诸人顿觉芒刺在背,皆低了头。帐中静了一刻,又听裴禹长声“嗯?”的一声,终有一个将官颤颤的出首道:“十日前,北城……北城曾有一队马队突围出去……”
尉迟远闻言大惊,霍然站起道:“这事我怎的不知?”
那将官道:“那日,那日将军和尉迟中将军都去远迎裴监军,不在营中,末将……末将也不曾想是……是……”
他那日只以为是跟从前一般的斥候探马,一时只图含混过去,现下见了那雕翎箭才知道那日是犯了这一位催命的太岁。此时他自知闯了大祸,只吓得额上冒汗,话也说不成句。
裴禹轻笑道:“原来这事怪我。”
那将官听了这话,更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的跪爬了几下,一径不知怎么辩白好:“将军恕罪,末将不是有心,况且敌将凶悍,末将也着实拦挡不住啊……”
尉迟远早气的脸上变色,赵慎出城去做了什么且不论,他若知这几日洛城中无主将,早就下令强攻了,如何能傻子似的还饶给城里这样的侥幸机会。听着下头那聒噪,只恨不得拔了那将官舌头去,狠狠一掸战袍,喝道:“你住口!”
裴禹冷眼看着,待尉迟远气息稍平才开口道:“将军看这事当如何处置?”
尉迟远闻言一怔,裴禹这话问的可是大有深意。这事自然是打也可打,杀也可杀,也可一句“戴罪立功”搪塞。城北守将有错,但为人到底是自己心腹,过了气头,木已成舟的事,尉迟远也不会太过意不去。裴禹此间问,却是有点拿这事作伐的意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