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定襄魔怔般伸手,抚上那根红丝,然后缓缓拉出来。
丝线尽头,坠着块白玉。
玉是上好的玉,温润剔透,似有光华,隐隐流淌。
他的手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白玉上头的山峦纹路,痴声赞道:“好玉!”
楚忘面无表情地回答:“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你再喜欢,也不能送给你。”
说着,便毫不客气地想要将玉夺回。
但萧定襄的手纹丝不动,紧紧扣住那玉,将它翻过身来。
玉的背面,用着簪花小楷,刻着一个字:忘。
笔笔缠绵,娟秀无双。
萧定襄忽而大笑:“楚忘楚忘,当真是好名字!”
他终于松了手,抚掌而叹:“埋骨千候路,慷慨楚歌行,前尘与情殇,尽忘,尽忘。”
楚忘将白玉重新塞回衣襟里,整了整上衣:“倒是平生第一次,有人称赞我的名字。”
他说着,呵然一笑:“我当是老爹为了吉利方便,给我取的贱名。如今被你一解释,当真是好名字了。”
萧定襄含着笑,深深看了他一眼:“楚忘呵楚忘,不如忘了罢。”
楚忘将身上大氅摘下,反手扔给他,大步便向客栈走去:“不劳费心,自然会忘!”
青锋正站在大门口,见楚忘虎虎生风地走进来,揶揄:“几个时辰前还病得要死要活,现在竟活蹦乱跳了,果然是个祸害。”
楚忘停住脚步,笑问:“祸害遗千年——你是在祝我千岁千千岁么?我可不敢当,千岁在后头呢。”
青锋倒被他这幅模样唬了一跳,忍不住抬手去摸他额头:“烧糊涂了么?……”
楚忘拍掉他的手:“怎么,难道我该寻死觅活嚎啕不止?我楚忘纠纠男子汉,怎会做这些小女儿情态?”
青锋尴尬地收回手:“那你——”
“我不回盛京了。”楚忘说,转头看他,“永远不回去了。”
他说完,便将青锋甩下,快步上楼。
青锋追了两步,最后靠在楼梯扶手上,朝上头喊:“喂,你也太冲动了吧!你不回盛京我怎么办呐?!枕头风谁吹啊?”
楚忘的声音从楼上遥遥传来:“那就委屈你以身饲虎自给自足,爬上龙床取悦圣心吧。谁吹都不如自己吹靠谱——”
身边侍立的士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被青锋狠狠瞪了一眼,立马板正脸,咽了回去。
“楚公子天真烂漫,十分让人艳羡。”清朗的声音传来,是东莱王。
作者有话要说:嗯……越来越狗血了撸主这样打算的,忘仔变身之前情节为主,变身之后,肉为主~~嗯,撸主可以预见不久之后满屏的锁章了……
边疆
青锋躬身行礼后,肃然回道:“世子自诩为纠纠男子汉,若听了殿下的评语,当会大怒。”
萧定襄从袖中缓缓取出一物,笑道:“大怒的,怕不止楚世子一人吧。”
青锋看清他手中物什,脸色大变:“这是什么?”
“青统领何必明知故问。”萧定襄神色淡淡,舒闲雍容,挥手让众人退下。
众士兵鱼贯而出,偌大的客栈大厅,便只剩了他们两人。
萧定襄轻抚手中密函:“百里加急的文书,确切地说,是弹劾奏折。青统领眷恋旧谊,私换箭矢,害得皇宫密营十大高手皆尽覆灭,当真是功勋卓越。”
青锋苍白了脸,却强硬回道:“他们技不如人,以十对一尚被格杀,又有何话可说?”
“据闻北魏王可是受了伤的……若不是青统领一念之差,此时北魏大军该群龙失首,一溃千里了。”
青锋紧了紧手,只觉自己掌中黏腻,不知不觉中已出了一手的冷汗:“你待如何?”
萧定襄跨进一步,凤眼微挑,神色惑人:“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青锋警觉:“什么交易?!”
萧定襄轻笑:“青统领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只是个无伤大雅,锦上添花的一个交易……”
凉风徐徐,高床暖被,楚忘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毕竟年纪轻,只一觉,身体便好了个七七八八。
他伸了个懒腰,却见窗边桌上有一锦袋,锦袋下面,压了张信笺和一本书。
楚忘走过去,拿开锦袋,取出信笺,原是青锋写于他的。
上头寥寥几语,说是自己一早便出发了,见他睡得熟,就没打扰,天长日久,来日再见。还有此书,是他千里迢迢从盛京带来的,上次允诺带给他的先锋类书籍。
楚忘一笑,拿起锦囊。
锦囊沉甸甸的,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楚忘掂了掂,将它打开,却发现里头全是瓜子,香喷喷地挤在一起。
他忍不住从窗口探出头去,向南而望——那里是盛京的方向。
但见苍穹渺渺,山野漫漫,自是见不着南归的人,也见不着繁盛的京城的。
他心头暖暖的,痴痴忘了半晌。
他还年轻,活了不到二十载,但都是在盛京渡过的。
那里有他的亲人,有他的朋友,有他曾经喜欢的人,现在……喜欢的人。若是一生都无法回去,确实十分不舍。
那就……忘了吧。
楚忘一脚跨坐在窗户上,蓬头垢面地磕起了瓜子,一副地痞流氓相。
然后将那本书放置膝头。
书籍封面上是烫金的三个大字:生死刑。
杀气腾腾金光闪闪地烙印在上头。
楚忘边磕瓜子便好奇地翻开它。
只见扉页上写着:生死者,欲生欲死耶,亦□也。刑者,可怖生,可抑死,欲生而不能,欲死而不得……
什么玩意儿?!难道这是本刑书?
啧……青锋的口味……
楚忘心里鄙夷,然后又翻开一页——
他猛地脸红,然后啪地一声将书重重合上。
果然先锋!果然重口!果然长世面!
楼下恰好有人路过,抬头张望一下,却是吹起了口哨。
刚吹了一口,便被客栈门口侍立的士兵给赶走了。
初夏未至,暖阳融融。
连风都和缓,带着柔柔情意。
楚忘红着脸,颇是不好意思地再次打开书,斜着眼看了起来。
刚看了一会,笃笃两声,有人敲了敲门。
楚忘赶忙将书合起来,一脸正直地问:“谁?”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萧定襄跨步进来,笑意吟吟:“是我。”
楚忘严肃着脸将书塞进衣领中,只是他只着了中衣,里头空荡荡的,书从衣襟里塞入,就贴着胸膛一路滑落下来,啪地一声掉在脚下。
萧定襄低头望去,只见书籍黑面金字,霸气万分,不由疑道:“生死刑,这是刑讯之书么?我倒是从没见过,真是孤陋寡闻了。”
楚忘赶忙将那本书捡起,擦了擦赶忙放入袖中:“稗官野史,不足一谈。”
萧定襄也不追问,只淡淡一笑:“青统领今早已走了。”
“嗯,我知道,他留了书信与我。”
萧定襄走近两步:“你留在这里,需有个名头为好。便在我帐下当幕僚,可否?”
楚忘卷着袖子,努力地让那本书稳当地蜷在袖中:“当然,当然。”
“世子梳洗一下,我们这就出发前往军营吧。”
萧定襄说完便离开了。
楚忘又将那书从袖中取出,哗啦啦翻了几页,又猛地合上。
此书颇为生猛,应当好好保存,来日细细琢磨。
倘若狗皇帝不依不饶,纠缠不休……自己就……
哼哼。
楚忘握紧手中书卷,踌躇满志。
抚冥是边疆重镇,梁国大军背倚抚冥,隔着于延河,与北魏军队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