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仙寻不以为然地道:“那麽多灵牌,谁记得哪个跟哪个。”
玉繁烟责备道:“每年清明,你从不去参拜。”
林仙寻呼哧一笑,搂著他的肩膀,坏笑道:“我自己就是先烈,只不过还活著而已。以後我死了,跟他们在一块的时间多得是,何必急於一时呢?现在,我的时间,要留给活人。”
香逸雪淡淡地道:“说得好,希望你真能记得,你身边的活人!”
林仙寻嗤笑一声,道:“你少懵我,我昨天醉时,你岂不是比我更醉。”
香逸雪道:“哦?”
林仙寻淡淡地道:“只不过你醒得比我早,从昨晚倒酒女人口中,知道那个名字,其实你什麽都不知道。”
香逸雪呵呵一笑:“你为何如此介意?”
林仙寻呼出口气,道:“你们是真没听懂,还是假装没听懂?你们的梅风大人,跟那个什麽慕容韵,根本就是那种关系。”
沈默之後,乐天激动地喊道:“不可能,大人不是那种人!”
林仙寻冷笑,道:“哦,那你说,大人是哪种人?”
乐天象是被掐住脖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玉繁烟犹豫地道:“那个……你误会梅兄的意思……我是说不是每个人……”
林仙寻把册子送他鼻子底下,道:“我品阅能力有限,玉大人自己看吧。”
眼前闪过梅风的剑,玉繁烟不敢伸手,尴尬地道:“不用了,多一个人看,梅兄会更不高兴!”
香逸雪皱眉道:“你肯定?”
林仙寻歪著脑袋道:“慕容韵对他什麽意思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他对慕容韵有意思。未在那人活著时表达爱意,那人就成他心中永远的痛。”
香逸雪想了一下,走到床边,弯腰对梅风道:“慕容韵还活著,你想见他吗?”
香逸雪提高声音,道:“梅风,慕容韵没死,你去阴司找不到他,睁开眼睛活过来,你才能看到慕容韵。”
乐天瞪大眼睛,下巴都快掉下来,这谎也能随便编派的吗?
玉繁烟目瞪口呆,有什麽样的上司,就有什麽样的下属,上梁不正下梁歪。
林仙寻摇头道:“你厉害,我看他醒过来,你拿什麽给他!”
香逸雪也不理他,兀自道:“梅风,我知道你能听到我,但光听到还不够,我要你醒来,我告你慕容韵的下落。不管有多危险,我都不会阻止你去找他,你听到了吗?”
屋里的人都在听,香逸雪道:“如果你就这样死了,我就让你永世见不到他。你就算变成鬼魂,踏遍神州大地,也休想找到他。你知道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就试一试!”
梅风眼皮一跳,紧接又是一跳,气息竟比方才急促三分,似乎陷在梦靥之中。
香逸雪直起腰杆,不慌不忙地道:“请岁大夫过来!”
第五章
一个时辰之後,衣著光鲜的岁无情走上小楼,优雅从容的步伐,闲情逸致的神态,岁月能夺走他的年轻,但却夺不走他的气质。
两个药童跟在身後,一个背著药箱,另一个腋下夹包,都是稚气未消的孩童。
岁月如梭,光阴流转,春知秋言早已满师,各自成家悬壶济世。
香逸雪看著岁无情的新弟子,不由想起初见春知时,春知说要把他变成女人,娶他为妻的笑话。
那是多久前的事了?时光过得真快呀……
岁无情飘了香逸雪一眼,就走到床边看梅风,把脉之时眼神一亮,让药童取出一包银针,密密麻麻插入穴道,每隔半个时辰,当中一些银针换些穴位,看上去十分麻烦。
一连三天,岁无情守在病人身边,寸步不离衣不解带,累了就支著头在床边睡一会,恪尽职守毫不懈怠。
第四天,梅风终於睁开眼睛,只是还不能说话,香逸雪伏在他耳边说了什麽,他听了一会,又昏昏睡去。
又过几天,梅风完全清醒了,能够开口说话,第一句话就问香逸雪:“你是谁?”
香逸雪笑了,眼眶酸涩,骂道:“混蛋,我真想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梅风看他半晌,虚弱地道:“才二楼,死不了!”
香逸雪笑道:“也对,早知把你拿去换酒,省得你在这里糟蹋自己!”
梅风一笑,眼角湿润,哽噎地道:“你什麽时候来的?新盟还在抓我吗?”
香逸雪道:“才到几个月,你不要做梦了,新盟早把你忘掉了。”
在新任盟主的统驭之下,中原武林风平浪静,各派各门休养生息。偶尔有些野心者的阴谋,也只掀起一些小风波,很快就会被盟主弭平。
梅风叹息道:“真可惜,现在谁是头牌?”
香逸雪笑道:“一个外号叫水泥鳅的采花贼,还有一个杀害长丰镖局二十三口的凶手,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的额头有个朱砂印子,听说是个美人儿。”
梅风咂嘴道:“怎麽都是鸡鸣狗盗之辈,当年我们干的事儿,比他们光明磊落多了。”
林仙寻走进来,扔下一碗药给香逸雪,插嘴道:“有什麽磊落的,不过是杀人比较多一点,逃命比较快一点,阴谋比较大一点,还有骗得人比较惨一点。”
香逸雪托起梅风的头,给他颈子处垫高些,免得他吃药时呛著。他只有一只手,要拿著汤匙,只能把药碗放在床边,喂时一勺一勺地舀出来。
梅风很快看出他的不便,目光转落他的袖口,惊诧地道:“你的手?”
香逸雪把汤匙送到梅风口中,轻松地道:“断了。”
仿佛在讲一只筷子,断了也就断了,没什麽稀奇。
梅风忍不住摸他的脸庞,疑惑地道:“怎会弄成这样?”
香逸雪淡淡地道:“风月凝死後,风月吟霜把我关在地牢里,外面的人都以为我死了,我在地牢里待了六年,就变成这个样子。”
梅风嘴角抽搐,呻吟道:“对不起,我们以为你死了,最後从中原回来的人说,你跟风月凝同归於尽,我没有想到你还活著……”
香逸雪边喂药边道:“我也没有想到,刀下逃过一劫,到现在仍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他的武功高我许多,一眼就看穿我的心思,一招一式如他预料。他是我碰到最可怕的人,风月一刀无懈可击!”
林仙寻撇嘴,讥讽地道:“转弯抹角,你是在夸自己厉害吗?”
香逸雪思忖道:“非也,他放我生路,我却不知其故。”
林仙寻道:“啧啧,这话在我们面前说说也就罢了,风月凝可是整个龙族的仇人!”
香逸雪淡淡地道:“新盟旧盟已成过往,连朝廷都改换君主,当朝天子施行仁政……血腥过往都该放下,让族民在兰之都好好生活!”
林仙寻一笑,道:“你是看的开,只怕有人未必。”
梅风喝完药,愧疚地道:“对不起!”
香逸雪帮他擦去嘴角药汁,笑道:“又怎麽啦?”
梅风喘著气,软弱无力地道:“有一次,我给你喂药,把你弄得吐血。”
香逸雪呼哧一笑,道:“什麽时候的事?你确定是给我喂药,而不是喂酒吗?”
梅风道:“你当时昏迷了,被兆倾山的银枪戳穿胸口。”
香逸雪哦了一声,笑道:“还记得那些做什麽,反正又没死。倒是我庄里那些酒,你给我讲清楚,怎麽变成白水了?”
梅风低声道:“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无论你做什麽,我都不会怪你。”
梅风话中有话,是笔札事情败露了吗?林仙寻干咳一声,拿起空碗,溜之大吉。
他抢走小玦的活计,小玦跟著他下楼,只见他把碗扔在窗台上,头也不回地跑了!
香逸雪看著梅风,深邃眼神让人心安,缓缓地道:“不许胡思乱想,尽快养好身体,然後去找慕容韵。”
梅风身子一震,望著香逸雪,嘴唇哆嗦,表情激动。
无边无际的白色梦魇,梅风不知自己游荡多久,忽然传来让他信赖的声音,牵引他一步步走出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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