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女子的心思有时候是难以揣摩的。就像刘娇蕊,若将她换成一个穿来的,摊上这样的事必定会想尽一切方法摆脱掉这门亲,逃亡也好、出家也罢,怎么也不会顺从的嫁过来——毕竟她是被人算计了才嫁进来的,莫说是什么平妻,即便是正妻,嫁到这样的人家、嫁给这样的男人,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不成?
因此凌青琦便对刘娇蕊的想法不能确定。
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周夫人还会不会在上房等着喝新人茶。
但无论怎么样,她还是得去给周夫人请安,遂带着小宛和花儿去上房。不出所料的,周夫人并不在屋子里,只有杨妈枯闷的立在厅中,神情萧瑟。
裴勇的不辞而别于她是极大的打击。也许是因为这件事,最近这段时间她与周夫人似乎也有些疏离,而周夫人对她,好像也没有以前那样信任。像今日之事,若发生在以往,周夫人定然会将丁香或者蔷薇留下一个,而不是将杨妈留下来。
“二小姐。”见到凌青琦杨妈笑着迎上前来,“夫人临时有事,叫奴婢在这里候着转告二位小姐:免了今日的礼数,请小姐们回屋歇息。”
凌青琦微微一愣,也不问原由,福身称是,之后抬头看向杨妈,“妈妈,裴勇还没有消息么?”听二小姐提起自己的儿子,杨妈一脸凄苦,垂了眼睑淡淡摇头:“这孩子从小心就大,总想着当什么英雄大侠出去闯荡江湖,认识了墨语公子之后更是一直缠着人家拜师。”
她说着就有些气愤,咬牙切齿恨恨的道:“其实这样也好,叫他出去尝尝苦头,吃不饱穿不暖的,早早的断了这个念头。”她嘴上虽这样说,可到最后眼中流露出的却是一片凄然。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裴勇一走就音讯皆无?凌青琦暗暗叹了一声,之后劝:“他也是年纪轻玩心重,出去见识见识也是好事。”
杨妈却连连摇头:“若世道太平也好,”说着四下看了看,才凑到凌青琦耳边以极轻的声音道:“听说广合已经全部被暴乱的人占了,也不知道这信儿准不准,若是真的,他们出去岂不是十分危险?”
凌青琦心头一惊,这段日子没有听到暴动的消息,她以为朝廷已经将这些人镇压住了,不想竟然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早知如此她便不将合香拿出来了,若是暴军打了过来,对俞记酒庄起意,合香的存在岂不是会成为俞记酒庄和凌家的灾难?
她思忖着再无心与杨妈攀谈,向其福身告退,不想将妈却又将她拦了下来,依然以刚才的声量细声细气的说:“二小姐,奴婢说这些也是为您打算。”之后却顿住了,似乎对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出口颇为忌惮。
“妈妈有什么话只管说,”凌青琦猜测着这些话可能极为要紧,便微笑着对她说:“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是我的长辈……”杨妈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脸现惊色,“二小姐快别这么说,折煞奴婢了。”
接着更加压低了声音:“现如今这样的形势,咱们家里……二小姐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打算?她倒是想,可是这个打算又要怎么做?凌青琦一脸茫然的看向杨妈,就听她继续道:“是自己的要尽快握在手里;还有如果有合适的人,早早认定了吧。”后面的话,越说声音越细,几不可闻。
第八十六章 练字
凌青琦坐在屋中暗暗思忖着杨妈的话。
这凌家上下什么东西是她的,难道是酒庄?可是枪打出头鸟,她若这个时候把酒庄归在自己名下,暴军来了,首当其冲的必然是她!
至于合适的人,她也想早早认定。莫说在这个时代她的年纪实在是大了,即便是被她压着的凌青瑶和快到议婚年纪的慧姐儿也实在不能陪着她耗得太久,更何况方氏还在暗中推波助澜。
可是人啊人,人在哪儿?除了周夫人给她安排的心心念念想着前妻的项无忌,还有谁?
“……墨语……”这时有人在她耳边说出了这个名字,很突然,她吓得“腾”的一声从软塌上站起身来,“什么?”之后才惊然发觉曲妈和小宛坐在矮杌上,正一脸错愕的看着她。
她顿时红了脸,讪讪的问:“妈妈刚才在说什么?”曲妈忙笑着站起身回:“奴婢刚才在说小宛的妹妹,那孩子机灵得很,极为招人喜欢呢。”“瞧妈妈把她夸的……”小宛笑着客套了几句。
看她们的样子像是实话,可是刚才是谁在她耳边提到墨语的?她低头四下寻找,虎纹猫被她派出去听周夫人等人的动静,现在并没有回来。难道她又能听懂别的动物的语言了?
是不是她太闲了出现了幻听?不行不行,她不能叫自己这样始终闲着。“小宛,取笔墨来。”左右闲着无事,不如练练字,否则她还能装一辈子伤员不成?
“可是您的手,”小宛犹犹豫豫的,就见小姐对她摆了摆手,“再不练,我的手就真的要生了,已经好久没有握笔了。”说着轻轻活动着手腕。
小时候也被父母逼着练过一段日子的书法,再加上这个身体原本的感觉,相信苦练一段时日,应该可以应付突发状况。
她边筹划着,边亲自动手去寻前身留下来的墨宝——若日后练成,怎么也要有她的影子才行。
在南旺胡同凌家小宅子时,前身的字帖书信之类的都放在一口大箱子里,搬家的时候她原封不动的将之搬了过来,今日也可以趁此机会窥探前身的过往。
曲妈和刚从外面回来的石竹见她要动那口箱子,忙将她拦着为她代劳。凌青琦只叫她们将箱子打开,“我自己随便看看,你们别动。”
毕竟这是小姐的私密,曲妈和石竹福身之后退开几步,远远站着随时候命。
凌青琦随意翻捡了一下,找到几首诗和几张字帖,将箱子合上之后到案前,小宛已经磨好了墨。
也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这时候凌青琦提笔的手竟有些抖,还未下笔就有一滴墨落在洁白的宣纸上。屋里的空气顿时静谥下来,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儿见凌青琦只呆呆的看着那滴如菊的墨,小宛才敢小心翼翼的开口:“小姐还是歇歇吧,等手完全好了再练。”石竹和曲妈这时也要上前劝,却见凌青琦忽然落笔,顺着那滴墨画出一条细细的藤,又添了几片叶子。
竟是一朵贪苞待放的菊花。
曲妈想开口奉承,刚扯动嘴唇要笑,凌青琦却又丢了笔,转身有些负气的坐到床上。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曲妈和石竹都将目光投向小宛,小宛就硬着头皮走上前,滞涩的开口:“小姐,您刚才画的很好看的。”凌青琦嘟着嘴,有些丧气的说:“可我明明是想写字的。”
提起那支狼毫,她脑子里就有许许多多的想法一股脑的往外冒,可她偏偏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待看到那滴墨,她便像个孩子似的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挥笔作画。
以前她一直觉得这个身体已经被自己完全撑控了,现在看来,身体还有些不听话,那些想法分明应该是前身的。
凌青琦此时就有些着恼,不穿来倒也罢了,既然让她穿了,这个身体必须得服从她,否则日后非出大乱子不可。想到这里她气鼓鼓的站起身,再次到桌子前。
将最上面那张狠狠揉成一团贯在地上,之后深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神,提笔慢慢写出一个“永”字。虽然这个字横不平竖不直、点也不圆润,但总算是她自己写出来的。她若每天闲下来就练,必定会有好结果。
写了大约十余张“永”字的样子,花儿兴冲冲的跑了回来。
“二小姐,姜师傅把那些小动物养得可好啦。”说完“咕咚咚”连喝了两杯茶,这才用帕子擦了擦嘴,坐下来又擦抹额头上刚冒出来的汗珠。
从上房回来她就赖到凌青琦面前,缠着她要活计,凌青琦便吩咐她到小动物园去看看。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
凌青琦见她歇得差不多了,板着脸命令道:“你回来的正好,过来陪我练字。”说着对小宛挥手,小宛便笑眯眯的又去取了一套笔墨来。
花儿见状就要脚底抹油:“我还得去趟小动物园,姜师傅说有两只兔子病了。”“兔子病了同你有什么关系?”凌青琦一把扯住她的小手,“身为丫环不听小姐的话,你想被撵出去不成?”
“二小姐,”花儿见她竟用这话来压自己,求饶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我大哥教过我们写字的,我以后会把字练好,免得打了您的脸,您今天就放过我吧。”
看来她是真的很怕练字,毕竟年纪小,性格又极为活泼,叫她枯闷的练字实在与折磨无异。不过多一个人陪自己受折磨,自己的痛苦会不会减轻?
这个想法太有趣了,凌青琦方才心里的气恼早已烟消云散,但看花苦着一张小脸儿,她并不为所动,只依然板着脸,冷冷的问出一句:“我的话你不愿意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