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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青璇平日很少活动,此刻便觉得累极,进屋径直到床上歪着。
凌青琦进屋转身将门关合,四下打量。这间屋子很是宽敞,四扇窗户都挂着茜色承尘,中间摆着几个折叠屏风,拉开来可以将整个屋子隔成两间。屏风外侧放着书架、桌几和几样零碎物件,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屏风内侧放着一张红漆雕花大床,这张床的式样到是与她西厢的那张床极为相似,梳妆台、衣柜等等的一应摆设俨然这里就是一个女儿家的闺房。
她打量着屋子,凌青璇却以手支头打量着她。当看到凌青璇若有所思的目光,凌青琦笑着坐到她身边,“姐姐怎么这样看着我?”
凌青璇拍了拍身边的床褥,“陪我躺一会儿。”凌青琦依言侧身躺着,面对面看着她。凌青璇却闭上眼睛不说话,再睁开眼,已是满目凄然。
凌青琦大为惊讶,还未开口问凌青璇已经主动说出来:“母亲夸你主意多,我到想知道,若是你摊上我这样的事,你该怎么办?”
昭哥儿三岁时夭折了,落进井里。他一出事奶妈就上吊自缢,死无对证。凌青璇痛失爱子之后强颜欢笑,原本想再生一个,可是金敬升的四个姨娘几个通房怀的怀生的生,她却始终没有动静。为了笼络丈夫她让菊芳做了通房,可是菊芳通房两年竟也怀不上。
这种事,再是有主意也是无济于事的,凌青琦只能当一个倾听者,尽可能的劝慰一番,自己也跟着流泪。可是话儿说的再漂亮,也是空心儿的,轻飘飘的到不了心底最深处。
凌青璇说一会儿哭一气,之后疲倦不堪,倒在床上昏睡过去。凌青琦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因哭泣而红肿的双眼,心中五味杂陈。
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不过是夫妻恩爱、儿女健康。剥去了那层富贵、钱权的外壳,剩下的不过一颗真心罢了。倘若金敬升不是福江布政使之子,不是六品参将,只是一个普通之家的平头百姓,想必凌青璇会生活得很美满。
想到这里她不禁联想到周夫人和老姨太太。她们年轻的时候也是争过风吃过醋的吧?如今上了年纪,所爱之人已埋于黄土,儿女之间也再无利益冲突,斗无可斗,彼此看着老去的容颜,映照出自己渐渐走向衰败的生命,心中的怨恨不平也渐渐消逝,余生,何不相携而度?
妻妾和睦的最佳良策,便是埋了使她们妒使她们怨的那个人,多么干脆?想到这里她不禁轻呵出声,这个主意也太狠了些,何况只有傻子才会因噎废食。
凌青璇睁开迷蒙的双眼,竟不见二妹妹的身影,四下张望着,终于看到她立在窗前,若有所思。几年不见她变了许多。之前的感情于她来说是肝肠寸断的吧?所以当她从这段情殇中走出来才会如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也许二妹妹之前在感情上受挫是一件好事,真正爱过了、痛过了,才使她成熟睿智起来。
凌青璇起身向凌青琦走去,想看一看是什么风景让她看得这么入神。待走到她身边向外望去,她才发现,原来这扇窗子正对着东跨院儿。此刻灾民们已经变得有秩序了一些,原本的杂乱也变得有一些井井有条起来。
凌青琦听到身边动静,转头淡笑着问凌青璇:“姐姐醒了?”凌青璇也扯起一丝笑,点头回应。
姐妹俩就着屋中原有的小奁重整妆容,之后厨房的曲妈妈带着小宛和莲香端着饭食过来侍候她们吃饭——虽只有一菜一汤,做得却十分精细。
凌青璇坐在桌边并不动筷,只抬头问:“妈妈,姑爷和兄长可吃了?在哪里吃的?”曲妈妈笑着回道:“二位爷就在东跨院儿和灾民们一起吃的馒头稀粥和咸菜。方才我过来的时候大姑爷特意交代说:他们身强力壮的无所谓,二位小姐身子金贵,莫要亏着了。只是现今酒庄附近菜蔬不好买,裴勇跑了几条街,也只买到这两样菜,还要二位小姐多担待一些。”
凌青璇听罢点头,“他们原本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如今忽然吃那些只怕是吃不惯,还要劳烦曲妈妈将我们姐妹的菜和汤分一些给他们,就着多吃一点也好有力气不是?”
曲妈妈闻言面上的笑就有些僵,刚要开口应喏,凌青琦却阻止道:“姐姐,姐夫这是要与灾民风雨同舟、甘苦与共,你这样不是违了他的心思?”凌青璇听罢憣然醒悟,忙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不管他了,咱们吃吧。”
曲妈妈这才松了口气,凌青琦见状便对她生出一些好感,抬头问她:“这些都是妈妈做的么?”曲妈妈忙点头称是,凌青琦笑道:“辛苦妈妈了。”曲妈妈就有些受宠若惊,但只是一瞬间,她便满脸堆笑的说:“这原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凌青璇听她与曲妈妈叙叨,就有些不耐烦。凌青琦知她是饿了,便对她道:“姐姐我们吃饭吧。”之后见凌青璇首先吃了一口自己才吃。
姐妹二人吃过饭叫曲妈妈等人去吃,歇了一会子之后便起身去东跨院儿。
此时灾民们吃过了饭,赵管事和张师傅带着人给他们安排住宿的地方。东跨院儿原先是酒庄的仓库,现在粮食搬去大半,腾出二十几间小间和一个大库房。小间可以容纳十几人,大库房拥挤一些睡百余人不在话下。分配好屋子的灾民自行收拾,酒庄只能提供有限的被褥,每组人只给两床,以供老幼弱病使用。余下的一些人便将就着,酒庄的一些麻袋、木板和稻草,全部派上了用场,这些都是灾民们自己抱往自己的屋中。
人员分配得当,凌青瑞和金敬升便轻松一些。凌青瑞立在粥棚门口和他的随从交代着什么,金敬升干脆拖了张椅子坐下来歇息。
凌青璇去到金敬升身边同他说话,凌青琦向凌青瑞走去,远远的听见他对随从说:“……叫晚上执更的人看紧一点,莫叫他们顺手牵羊……”他说着见凌青琦走过来,便对那个随从轻轻挥手,随从躬身退了下去。
“二妹妹看还有何不妥当之处?”他心中虽然对凌青琦有嫌隙,但是她的能力却是不容小觑的,一些事看得倒比自己深远许多。
“方才我听兄长安排晚间值夜?”凌青琦问。凌青瑞点头,“是,无论何时都有见利忘义之人,何况他们现今已是流离失所?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过问这个,是要指责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
凌青琦见他面色不豫,知道他又误会了自己,忙道:“小妹只见人多粮多唯恐走水,还未想到这层,还是兄长考虑的甚为周到。”她“走水”二字一出口,凌青瑞脸上微微露出点惊色,却马上不见,转而沉着的说:“这个妹妹放心,为兄已经安排妥当。”
凌青琦点头之后去寻凌青璇,再转身,看见凌青瑞又将方才那个随从叫到身前交代着,面露厉色。
第二十二章 救美人儿的英雄
凌青璇与凌青琦使命圆满,裴勇和另一个车夫将马车直接停在东跨院门口,二人由东边大门上车离开酒庄。
因为之前的事,金敬升就有些担心,指派了几名兵士跟随护卫。
忙了一天,这个身体又不惯劳累,凌青琦就有些乏,倚在车厢上打旽儿。小宛见状忙拿着软垫给她枕着让她躺下来,自己坐到她脚边。
凌青璇因为上午睡了一个多时辰,担心再睡晚上睡不着,强撑着将车帘掀开一角向外望去。
凌青琦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车身猛然颠簸了一下,紧接着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喝之声,吓得她立即坐起身来。“出什么事了?”睡眼惺忪的问出来,见到凌青璇已然戴着帷帽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便掀开车帘走了出去,莲香紧跟着她侍候着。凌青琦看着小宛一脸茫然的样子,便也戴上帷帽出去和凌青璇她们一起坐在车厢外边查看。
马车停在路边的沙砾上,裴勇站在车下,身边围着四五个气势汹汹的壮汉。对面停着两辆马车,车周围也围着几个壮汉。
“小的是欣城凌家的马夫,载我家两位小姐回家,不小心冲撞了贵人,还请恕罪。”裴勇躬身向着对面的马车作揖,口气谦和。几个护卫的兵士见对方人多势众,也没有首先发难,只围在凌家姐妹的马车旁护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