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在早朝之后才得知宫中要放出大批宫人的消息;而这时各宫放出的宫人名单已经放在了她面前;东西六宫放出哪些人她都可以不管;但是她的坤宁宫;竟也轮不到她做主了!
“年二十五以上;宫外尚有家人者;皆可出宫与家人团聚。”因为这样的条件;皇后的得力女官半夏便成了其中之一。
可是她并不能公然反对;只因这样的政令既然能颁布;必定是经过朝廷三位宰相首肯的,而且这样的消息一经传出;那些在名单上的宫人,个个面露喜色,朝臣众人都盛赞皇上英明!她身为皇上的嫡妻,绝不能在这时候拂了帝王的面子。
“来人,去懋勤殿瞧瞧,若是皇上无事,便请来坤宁宫一趟。”皇后按下微微颤抖的手指,垂着眼皮吩咐道。
半夏亲自为皇后换过一盏茶,虽然心里忧心忡忡的,但面上依旧是一副慈爱的笑容,道:“娘娘稍安勿躁,皇上此举,也是为国为民。何况,宫中嫔妃尽去,宫里伺候的人也确实多了些。”
皇后抬手阻止她的话语,冷冷道:“你不必安慰我,难道我会不知这是谁的手法么?皇上担心我会对那贱人不利,因此才未与本宫商议!独断专行便也罢了,竟是叫本宫最后一个得知的!他……他好……”话到此处,心中突然生出悲愤之情,猛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握拳喘起气来。
听到室内声响的小宫女慌忙走了进来,就见皇后震怒的模样,不敢则声。半夏冲宫女微微点头,道:“是我手滑摔了茶盏,你们不必慌张,待会儿再进来打扫。”屏退众人,也不去理会破碎的瓷片,对皇后叹道:“娘娘息怒,此时万不可为了奴婢与皇上生了嫌隙。”
皇后眼圈儿泛红,带着哭音冷声说道:“嫌隙?皇上与我之间何止是嫌隙,只怕已是万丈深渊,沟壑难填了!”
半夏眼里流露出疼惜,默然半晌,忽的笑道:“其实奴婢伺候了娘娘半生,也是该回家享享清福了,难道娘娘不愿成全奴婢吗?”
皇后一愣,抬起头看着她,问道:“半夏,你真的想出宫?”
半夏笑道:“哪个宫女不想出宫安度余生呢?”
这回轮到皇后静默,片刻后,方道:“你既想出宫,我自然会成全你。”
半夏无声按了口气,郑重说道:“娘娘放心,奴婢出宫前,自然会为娘娘达成心愿,也算是为娘娘做最后一桩事了。”
皇后刚要说什么,就听皇帝銮驾亲临的声音,忙让宫女进来收拾了一番,亲自到宫门口迎接圣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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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咬了咬牙,扶着半夏的手站起身来,跟着睿琛走进内室。不等睿琛开口,依然跪在下首。
睿琛微微蹙眉,道:“朝堂事忙,皇后有事不妨直言。”
皇后腹诽:你的确事忙,否则怎会连这样重大的事都来不及知会一声呢!口中却道:“臣妾有罪。”
睿琛双眉蹙的越深,看一眼张保,张保忙打手势,一干人等纷纷退到了室外。睿琛这才开口问道:“皇后何罪之有?”
皇后低垂螓首,唇边一丝冷笑,道:“臣妾却也不知,臣妾到底何罪之有,竟让皇上如此厌恶臣妾,放出宫人这样的盛举,臣妾刚刚才得知。”说罢,重重叹息,又道:“想来臣妾是有罪的,否则在皇上眼中,怎会早已没有臣妾这后宫之主的位置呢?”
听得她的前半句,睿琛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可当他听到后半句,那丝尴尬却变成了嘲讽。
“后宫之主?”睿琛玩味似的轻声念出这四个字来。
皇后心中一惊,以她对皇上的了解,她如此放低姿态,皇上必定悔愧,可是为何……
不及她细想,睿琛已道:“的确是朕思虑不周,没有及时将此事告知皇后。”顿了顿,又道:“大约是前阵子皇后南下,后宫诸事皆有贵妃处置,朕,险些忘了皇后才是朕的嫡妻,是这紫禁城的后宫之主了。”
他这段话说得极其缓慢,每一字落到皇后心口,皆是一把利刃。
字字珠心,原来如此。
皇后骇然抬头,惊见睿琛眼底那一抹厌恶。
那一抹厌恶震撼心底,让皇后忽然明白过来。
她一直自诩对睿琛情深意重,到头来还是敌不过对权力的向往。
她总说她是他的妻,可事到临头,她还不如他的一个妾。
危急关头,她选择的是带着他唯一的皇长子离开他的身边,准备到另一个皇宫继续做她的“后宫之主”。而不是作为她的妻子,与他一道留下面对生死,同甘共苦。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是她先飞走了。
甚至,在某个瞬间,她希望他再也不要出现,那么她这个后宫之主便更加理所当然了!她从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险恶的用心,即便这样的想法一晃而逝,她不愿意承认。可是方才生生被他撞破了连自己都不敢触及的隐秘。她深深的畏惧起来。
面目变得苍白,口不择言的解释着:“当初只是权宜之计,臣妾对皇上一片真心……”为何要解释?她却是不明白的。
睿琛只是微微一笑,身子向前俯下,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腕,笑道:“朕从不听人说什么,只看人做什么。”你做了你想做的,说什么又有何意义?随即若有似无的一声轻叹,似是惋惜:“皇后,你这是何必呢?”
皇后颓然倒地,呆怔许久,就连皇上是何时离开的亦不知晓。半夏望着自己的主子,又怜又痛,而这怜与痛,很快化作怨与恨,飘向了启祥宫。
午膳时分,清浅正与玄恒一道用膳,戴贵亲自领着个捧着食盒的小太监来请安。清浅笑道问:“什么金贵东西,要公公亲自送来?”
戴贵笑道:“今日御膳房做了一道鲜鱼羹,皇上吃着很好,命奴婢送一碗来给娘娘与殿下。”
清浅微微一笑:“到难为他惦记着。”她此番说话与睿琛愈发像极了寻常夫妻,戴贵早已习惯。又听她道:“今日得了才出蕊的杭白菊,制了茶点,你且带回去请皇上品评吧!”敏华早已利落的让人将茶点装进盒中,好教戴贵带回去复命。
戴贵谢过,匆匆走了。
敏华亲自送出去不久,回来在清浅耳边低语几句,清浅颔首,低声道:“且去办吧!”敏华了然于心,含笑退下。
皇后午睡醒来,习惯性的唤道:“半夏。”帘幔撩起,进来的却不是半夏,皇后皱一皱眉,问道:“半夏呢?”宫人低头不语,皇后正要怒斥,宫人忙答道:“半夏姑姑被宫正司的人带走了,还未归来。”
皇后心底一沉,难道……慌忙穿衣梳头,叫来忍冬:“宫正司的人何故带走半夏?”忍冬亦不明所以,答道:“奴婢不知,只是宫正司来人面色不善,似乎……似乎与启祥宫有关。”话到最后,声音愈发低迷下去。
皇后暗道不妙,也无需仪仗,匆匆上了步辇往宫正司而去。
宫正司只受命于帝后,旁人无权置喙,莫不是半夏做了什么被皇上知晓了?事涉启祥宫……忽的想起半夏那日说得话,皇后的脊背泛起一丝凉意。
到了宫正司,皇后站定了,稳了稳心神,命人叫来宫正。
宫正行礼过后,皇后直直问道:“本宫身边的半夏,可在此处?”宫正自是不会隐瞒,皇后怒道:“她到底犯了何事,你们为何捉拿,竟不回禀本宫一声!”
宫正为难道:“娘娘息怒,并非微臣擅自做主,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且涉案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