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愣在那里好半晌,直到玉梨来了,说要替她,她才回过神来。
里面睿琛用过羹汤,张保让人收拾了去,笑道:“皇上是越来越滋润了。”睿琛横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不让清浅跟着受冻是一层,还有一层,若知道她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叫他怎么能安心和皇后行夫妻之事呢!
可纵然清浅没有跟去,他还是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一下便背对着皇后睡了。
是夜,北风又呜咽了一整晚,清浅在床上辗转反侧,烙铁似的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若说想了什么,脑子里却是一片混沌;若说没想什么,偏又影影绰绰的。
周太后让自己来御前侍奉,是否别有用意呢?
次日清浅起身梳妆,眼皮下两团青黑,知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为免御前失仪,只得拿了从不曾用过的脂粉遮掩一二。可她到底身份卑微,用的脂粉也不是顶好的,只能将就了。
待睿琛下朝回来,换了衣裳,清浅奉上热茶,睿琛抬眸看她一眼,随口问:“昨夜可是没睡好?”清浅窘迫至极,奉茶的手一抖,险些将茶泼出来,幸亏睿琛及时握住她的手腕,却叫她更加害羞。
碍于还有人在跟前,睿琛只好松开手,清浅只觉得龙袍衣袖拂过她的手背,带着微凉的丝滑。
皇帝问话却是不能不答的。
清浅退后两步,躬身回道:“昨夜北风吹得紧,奴婢听了半宿风声,有些辗转,方才冲撞了万岁爷,实是罪该万死。”说着,便又跪了下来。
睿琛冷冷看一眼四周,道:“你的确罪该万死。”张保一惊,忙打手势让其他人都出去,自个儿也退到门外守着。睿琛下了炕,叹了口气,亲自把她扶起来,放缓了声音道:“说你罪该万死可不是为旁的,朕说了多少次,叫你别动不动就跪,毡毯下的金砖硬着呢!你这身子这么单薄,怎么受得了?饶是我跪了许久都吃不消呢!”
清浅原本有些惊吓,听他这么说,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着他。他却是一笑,道:“你以为我贵为九五之尊,就没给人下跪过?”清浅只见他冠玉般的面孔上一丝淡淡的笑意,平添了两分似水柔情,不由面颊一红,垂下眼睑,低声道:“奴婢不敢。”
睿琛低笑了两声,说道:“还是小时候顽皮,被母后罚跪在长街上,连带着裴绍和沐英一起。那时候还是初夏,穿得不多,石板膈得膝盖疼。宁妃——就是如今的周太后看了不忍,偷偷让人给我们送了护膝,谁知到了晌午,日头毒辣,沐英不耐热,掀起下摆扇风,被母后的人瞧见了,又是一顿训斥!后来沐英怪我连累他,两人差点没打起来!”
清浅听了不觉好笑,到觉得心酸难过。原想着他天家贵胄,谁敢为难?却不想他和自己一样,也曾受过嫡母刁难,百般折辱。
她眼神柔柔的望着他,道:“如今皇上都熬过来了,不必再对着谁下跪,”顿了顿,她亦笑道:“世子也不会再跟您打架了。”
睿琛看着她淡若梨花的浅笑,心底的那根羽毛又浮了出来,慢腾腾的抚着他最柔软的部位,唇边原本稀疏的笑意也变得浓烈起来。点头笑道:“是啊,现在要寻一个肯跟我打架的人,实在难了。”
清浅抿唇而笑,又觉这样不妥,才敛容站好。睿琛怔了好一会儿,别过头,道:“过两日你记得给太后请个安,你总跟着我去,怕是没时间说体己话儿。”清浅应了声“是”,随后去外面叫人进来伺候。
过了两日,清浅趁着得空就去了清宁宫给周太后请安。
周太后见了她来,冲她招招手,笑道:“你来得正好,过来瞧瞧这个。”说着把手里两个巴掌大的扁圆瓷盒打开,里面盛了细细白白又香又滑的粉状物。周太后递了一个牡丹纹的给她,说:“这是扬州那儿的茉莉粉,皇上给了我两盒,可我想着就我这老脸,用不用的什么差别?没得糟蹋了好东西。所以,这两盒就赏你了。”
清浅忙道:“这是皇上孝敬您的东西,奴婢怎好收下?太后可折煞奴婢了。”
周太后却道:“你伺候皇帝有功。这是我赏你的,你只管收下就是。”清浅还要推辞,周太后便道:“可是嫌经了我老婆子的手不好?若是不嫌,就收了去。”
清浅还能有什么可说,只好谢过周太后的恩典,将两盒茉莉粉都收下了。周太后这才欢喜起来,问过皇帝这几日的情况,知道一切都好,更是欢喜。还道:“虽说皇帝每日都来定省,可我只怕他报喜不报忧,所以才遣了你去。如今,我可就高枕无忧了。”
清浅又谢过太后的提拔之恩,言道定会好好侍奉皇上,不会辜负太后等语。末了,周太后又赏了她两匹缎子,才让她回去了。
等清浅一走,周太后就笑着对夕颜道:“你瞧我那儿子,送个脂粉也要拐弯抹角的!真亏得平日在他跟前伺候的人了,只怕一句吩咐要放在肚子里转圜个三四回才敢通晓要意!”
夕颜掩唇笑道:“毕竟是皇上,若是轻易就叫人猜着了,在朝堂上怎么治理那些油锅里滚过的朝臣呢?”
周太后笑着点点头,很快又忧愁起来,叹道:“只是这后宫的女人可比朝堂上的男人还要精明,也不知他能保得清浅多久。”
夕颜看着太后,想起从前先帝在时的光景,也在心底长长叹了一声。
清浅照样在御前小心伺候着,睿琛每日都要看她好几眼,回回都像有话要问她,可要么是开不了口,要么便是御前有人不便开口,反倒让知道内情的张保急了个半死。
张保越发觉得自个儿应了那句老话——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趁这一日戴贵等人在跟前伺候,他冲清浅使个眼色,示意她出去说话。到了廊下,四下无人,张保低声问道:“前儿个太后赏你的茉莉粉,你怎的不用?”
清浅一愣,道:“奴婢不惯用脂粉。”说了又觉奇怪,反问道:“公公怎么知道太后赏了我茉莉粉?”
张保笑着说:“你这傻丫头,也不想想那茉莉粉是谁给太后的!”顿了顿,又压低了嗓音说:“其实那茉莉粉显见的是给你们这样年轻女孩子用的,皇上为何给了太后,你可明白?”
清浅涨红了脸,声若蚊蝇,细细的说:“圣意难测,奴婢怎会知道?”
张保急道:“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会不知道呢?”
清浅手指绞着衣角,咬着下唇低着头,张保不等她说话,连珠炮似的说道:“上回你晚上睡得不好,用脂粉遮脸,可寻常宫人用的都是掺了铅粉的,皇上怕你年纪小被铅粉伤着了,特特命我寻来扬州的茉莉粉。又怕直接给你太过打眼,这才经了太后的手!我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不明白吗?”
清浅万万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直白,慌的大气也不敢出,只管盯着地面拼接无缝能照出人影的大青石板砖,似要将地面盯出个洞来。
此时里面正唤张保,张保无法,只得就此打住。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放假外出,定了自动更新,不过各位亲们的留言暂时无法及时回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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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心成灰
入了十月,才正正经经的下了场大雪,整个紫禁城白茫茫一片,连绵起伏的殿宇只屋脊上露出一道道琉璃瓦和兽头。屋檐下垂下的冰凌,似利剑倒挂,远处的松树上压了厚厚一层积雪,树梢低垂,再多一分便要压断了。
暖阁里照旧是温暖如春,闲来无事的睿琛穿着姜黄暗纹道袍,坐在炕上看容斋随笔》。之前一直嘶吼着的北风,此时终于渐渐小了下来,雪却下得愈发大了,细细密密的打在琉璃瓦上,簌簌有声。
清浅觉着茶有些凉了,便欲上前换一盏,睿琛恰好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等她换了茶来,阁中只剩张保,又听睿琛对张保说道:“你去外面瞧瞧路上的雪可扫干净了。”这事本不必张保来办,但他还是应声退下。
清浅忙准备到外面叫人,却被睿琛唤住。她局促不安的站着,睿琛合上书页,下了炕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问:“为何这几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