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宇恨恨握着文案出了大理寺,却见朱祈祯与孙传宗经过,不由疑窦顿生:“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朱祈祯与孙传宗慌忙拱手行礼:“江大人安好。”
江承宇见孙传宗不断打量自己,方才想起脸上的泪痕还未擦净,忙胡乱抹了一把,轻咳一声道:“免了免了!本官问你们,在大理寺做什么?”
朱祈祯忙道:“下官与孙大人只是路过而已。”
江承宇皱一皱眉头,知晓自己反应太过,厌弃地挥一挥手:“路过就路过吧,又杵在这里做什么?朱祈祯,兵部的事情很悠闲吗?”
孙传宗气不过,分辩道:“方才明明是江大人唤住了我们……”
朱祈祯拽一拽孙传宗的袖子,愈发恭谨:“下官谨遵江大人训示。”
“训示?本官哪有闲工夫时时训示你?本官还忙着,你们赶紧走吧!”语毕,江承宇长袖一甩,扬长而去。
孙传宗又恼又恨:“江承宇太过轻狂了,以为做了尚书就能目空一切吗?”
“他自然不能目空一切。”朱祈祯弹一弹袖子,淡淡道,“但是摄政王可以做到目空一切,他江承宇自然不必夹着尾巴作人。”
“狐假虎威不错,但只怕他这狐狸做得久了,尾巴可就要露出来了。”孙传宗冷哼一声,“咱们走吧,何必站在冷风口里?”
春风轻拂,闲云逸逸,三月末的紫奥城,洋溢在一派暖春盛景之中,连空气里都是甜甜的芳香。朱成璧扶着竹息的手缓缓走着,却见端妃远远从长春宫的方向过来,淡淡吩咐身侧的竹语道:“你去叫端妃过来。”
端妃进到寄澜亭内的时候,朱成璧正握着一把小银剪子修剪指甲,寸许来长的莹白指甲上染着华丽鲜艳的牡丹,只稍微微一动,便有珠光一般的华泽流转轻漾。
端妃稳稳行礼:“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朱成璧点一点头,望一眼风鬟雨鬓的端妃,轻轻抬手,示意她落座,方徐徐道:“你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往日里也只肯去凤仪宫多些,今日怎的到长春宫了?”
端妃垂了眸子宁和道:“臣妾本是去章德宫看望大殿下,但是皇上在里头与娴贵妃娘娘说话,臣妾就没有进去,回宫的时候路过长春宫,心里颇为感伤,如贵嫔怀有皇嗣,却被禁足,往日里长春宫是门庭若市,今日却这样清冷,故而稍稍驻足了一会儿。”
朱成璧微一凝眸:“如贵嫔的事情,到底也是没法子,纵使哀家心里不舍,但在查明真相之前,也不能解了禁足,规矩就是规矩,不能破。只是,你与娴贵妃交情并不深,为何要特意去看予泽?”
“臣妾与娴贵妃娘娘是最早伺候皇上的,若说交情,也是有的。”端妃微露不忍,摇一摇头,轻轻的叹气如浮云一般柔软,“听闻大殿下生病,孩子……总是无辜的。”
“你很喜欢孩子?”
“是。”
朱成璧默然一叹:“那你就不应该避世不争。”
端妃的眼神似带着几许迷茫,转瞬间又抿去,而是薄淡如清水一般,她低低道:“臣妾的养父不在了,臣妾还争什么呢?即便有了孩子又如何?成嫔的孩子没了,尊贵如娴贵妃娘娘,都逃不过被人算计,臣妾身子弱,又福薄,只怕不能为孩子挣一个好的前程,反而会连累了他。”
朱成璧微微一怔,似望见了多年以前的端谨太妃,她亦是这样的清愁覆面,怎么也散不开去。
朱成璧拢一拢腕上的碧玉莲花镯,静静叹息:“你回宫吧,好好保养身子。”
待到端妃离去,朱成璧取过石桌上的一盏茉莉香片啜饮一口,方惊觉茶水早已凉了,竹息回过神来,忙屈膝道:“太后娘娘恕罪,奴婢忘了给太后换茶水。”
“罢了。”朱成璧疲倦地挥一挥手,“心都凉了,再换多热的水,也是暖不过来的。”
竹息忖度着道:“端妃娘娘自从齐正声齐大人死后,似乎一蹶不振了。但是,恕奴婢多嘴,齐氏一族在前朝已是男丁凋零,端妃也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罢了。”
“端妃并非是无关紧要,且给她一段时日,或许她能走出来。若她一味地消沉下去,那才是真正的无关紧要了。”朱成璧徐徐起身,望着端妃愈行愈远的瘦削身影,目光中不带一丝怜悯,淡淡道,“回宫。”
第六十章 交枝红杏笼烟泣(2)
第六十章
交枝红杏笼烟泣(2)
长春宫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惊起一只于树枝上栖息的白鸽,朱宜修扶着剪秋的手缓缓入内,闻声的宫女、内监纷纷跪倒迎候。;
万明昱匆忙出殿,即便已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依旧行礼如仪:“贵妃娘娘万福永安!”
“起来吧。”朱宜修拈着蹙金撒松花帕子点一点唇心,款步迈进殿中,“禁足的这些日子,如妹妹委屈了。”
万明昱心中一动,忙道:“娘娘的意思是?”
“事情查出来了,是成嫔做的,皇上刚刚下旨,降万金阁周氏为常在,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万明昱已是怔住,须臾急道:“不会是成……周常在!”
“周常在与你亲密,在你缝制小袄的时候,她常来长春宫与你说话,就在那个时候偷换了一些轻棉,兑了细绒棉进去。”朱宜修挥了手让剪秋与采容下去,随着殿门关上,有疏淡的日光投落在朱宜修沉静如水的面容上,似一层薄霜,她淡淡道,“周常在身边的绣心业已咬舌自尽,但旁的贴身宫女已经招供。皇后娘娘痛心疾首,但顾及着是本宫的儿子,她自己的外甥,也不能法外留情。”
万明昱张口结舌,下意识后退一步:“怎么会?周常在自己没了孩子,物伤其类,唇亡齿寒,她怎么忍心对大殿下下手?”
“如贵嫔,你虽然机敏伶俐,但到底不知后宫险恶,前朝的废后害死了皇次子、皇五子与皇七子,密贵嫔抱着皇八子跳入了太液池,这里头的厉害只怕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朱宜修缓缓抚过万明昱微微凸起肚子,勾起一抹凌厉的笑痕,“周常在怨恨本宫协理六宫却不为她声讨,让她小产失宠,才会铤而走险、对泽儿下手,很合情合理啊。”
万明昱被朱宜修抚过腹部,一个颤栗,背上几乎是要冷汗涔涔了:“娘娘,请您让嫔妾与周常在说几句话……”
“皇上都不再见她,你又去做什么?如果周常在见过你之后死了,你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吗?”
万明昱一怔,心底的疑惑瞬间涌起,似是不敢置信:“难道娘娘还在怀疑我?”
朱宜修长入鬓角的柳眉轻轻一扬,抬手拨一拨耳垂的金镶东珠耳环,那东珠光明圆润,映着漏进殿内的日光有细腻的光泽流转,然而,再光辉夺目的东珠,落在万明昱眼里,都是死灰一样灰败黯淡的色泽。
朱宜修徐徐道:“这件事情,摆明了就是冲着你来的,本宫要保你,自然会寻一个替死鬼。”
万明昱惊异万分,忍不住扬声道:“娘娘明知道周常在是冤枉的,却依然把她打入冷宫?即便要找替死鬼,难道不能找个宫人顶罪吗?贵妃娘娘!您是要周常在死吗?”
“那又如何?本宫不妨告诉你,细绒棉这一出非常高明!几乎无漏洞可寻!若周常在不死,就是你死!”朱宜修迫视万明昱惊惶失色的容颜,语调虽平和,却似浸满了寒霜一般,“找宫人顶罪?宫人哪有这样大的胆子?本宫不妨再告诉你,本宫根本不需要什么皇后的消息,因为皇后的一举一动,本宫都了若指掌!”
“原来如此!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