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格尔达相处四年,虽无心亲近,到底对这个男人是熟悉的,哈莱用直白的方式开口道:“这套衣服,你认识吧?”
格尔达摇头:“不认识。”
“上面的味道呢?”
格尔达闻了闻;皱起眉头:“这是……?”
“迷迭香的味道,可熟悉?”接着,哈莱轻轻报出一个完整的地址。
格尔达惊讶,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今天队伍在林子里发现一具吊着的稻草人,这事你想必听说了。这件衣服就穿在稻草人身上。我愿意相信这是一个恶作剧,如果那斗篷上没有用血画上布拉班特家族徽记的话。”哈莱盯紧格尔达,逼问道:“稻草人是你吊的?”
格尔达第一次面对面接触凯米尔,这少年虽然年轻,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却有着非凡的魔力,直直看过来,世间的谎言、欺骗、龌龊立时无所遁形,他却觉得奇怪——这目光他竟是熟悉的。
格尔达连忙否认:“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那你昨晚在干什么?”
格尔达心想,地址都报出来了,你不知道我昨晚在干什么?于是炼重点,把行踪说了。
彼里斯省在费鲁兹十七省中排名第三,作为彼里斯斯拉姆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他是此次比比加议员最为巴结的对象。昨晚,议员邀他到城东私宅,也就是哈莱化身鸡毛跟踪所至的地方。那套衣服,是昨晚招待他们的一位名叫丽娃的侍女身上所穿。
“就这些,别的我不知道。”
“议员单独邀你,总不寻常,你们谈了些什么?”
格尔达脸上变过几种表情,不确定凯米尔知道多少,也猜不透他的目的,但格尔达相信,凯米尔和他同为费鲁兹帝国下一代的继承人,很多政治上的通融,心照不宣,大家都该明白的:“没什么,比比加议员希望我能向老……我的祖父,传达两省的结盟意向,以便将来在聚议院投票时多个同盟。不过这种事从来因势利导,是否能够如愿,没人知道。”
哈莱一听是这种事,当然不关心。他适才端着架子唬人,不过是为了让格尔达说实话。哈莱苦苦思索着:结盟之事应该非常隐秘,招待侍女的衣服却被穿在稻草人身上,稻草人被吊在送葬团必经之路上,而斗篷上画了那个印记。
在卡迦面前矢口否认,但哈莱心里明白,那印记确确实实就是布拉班特家族的徽记,不会有别的含义。曾经,它出现在皇宫的玻璃窗上,那句去者必死的留言,那个在背后谋害凯米尔的人……哈莱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明白了。
这是第二个警告!
那人跟来了!在看着他,看着送葬团!这套衣服就是最好的证明——团里再隐秘的事,那人全部都知道!
12、异象 。。。
直觉告诉哈莱,一切刚刚开始,“他”不会善罢甘休。令人意外的是,这该死的直觉很快得到了应验。
晨光阻隔在群山间,野地与树林的边缘,仍被夜色笼罩的营地里响起一阵喧哗,士兵指着露营的地方:“马……马不见了,昨晚明明系在这里的。”
没人听见响动,没人看到异常,陛下的灵柩车仍然安好,营地里似乎一切如常,除了凭空消失的六匹马。
布雷将军一一询问士兵之际,哈莱从祭仪里出来。鸡毛嗅了嗅,围着失马处丛生的蔓草绕圈。哈莱趁人不注意蹲下细看,暗淡晨色中,有个黑漆的东西遗落在草根间。伸手去拿,东西却不见了。
卡迦明显刚睡醒,头发凌乱,衣着单薄,手里拿着那玩意儿,正蹲在旁边研究。
这是一块黑甸甸的烙铁,巴掌大,上面图形简单。一把剑穿过一个圆。
卡迦把东西递给哈莱:“殿下,这总是布拉班特家族的徽记了吧?”
瞒得过一,瞒不过二,哈莱不情愿道:“是又怎样?”
卡迦肯定道:“那就不是巧合。”又补充一句:“昨天的稻草人也不是。”
哈莱手里转着烙铁,不说话。
卡迦起身:“这些印记是存心留下的,代表这两件奇怪的事和您有关。”
“……”
“也许有人想引起您的注意。”
“目的呢?”
“可要问您了。”
哈莱摊了摊手:“我不知道。”
卡迦探究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
哈莱用力一扯星相师的胡子,卡迦吃痛:“殿下您干什么?”
“看看胡子是不是会掉下来。”
“我的胡子为什么会掉下来,我的胡子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怎么看您和我的胡子有什么关系?”
哈莱呵呵一笑,语气像在开玩笑:“你不仅聪明,管的也太多,不像一个本分的星相师,我想看看你是不是有伪装。”
卡迦抬头望天:“殿下,我是好人,我很热心。”
“世上不存在没有目的的热心人。”这话是哈兰说的。
卡迦反唇相讥:“殿下也是假的吧?”
哈莱吓一跳,忍住想揍人的冲动:“呃,咳,我哪里像假的?”
卡迦指了指哈莱的头顶:“您都习惯这样睡觉吗?”
哈莱一摸自己的头顶,摸到一把叉子。
凯米尔的头发太长,睡一晚乱得像场灾难,哈莱不得已,只好每晚把头发盘起,用叉子固定。适才被营地里的喧哗吵醒,他忘了拿下来,就这样顶着一盘金发出来,远远看去,像顶着一坨歪歪扭扭的牛屎。
哈莱尽量控制住自己,不要表现出一丝胆怯的端倪:“天气热,我喜欢这样,你管得着吗?你哪来那么大的胆子,竟敢说我是假的?”
卡迦露出奇怪的神色:“可是长发那么多年,您到现在还不习惯自己的头发吗?”
哈莱惊骇地瞪着他。
卡迦嘿嘿一笑:“所以说殿下,人人都有自己的癖好,您喜欢顶着头发睡觉,我喜欢热心肠,都很正常不是吗?”
哈莱提心吊胆,担心卡迦看出什么,好在对话后他一切如常。
但哈莱心事重重,在祭仪里睡了一天不露面。直到晚间,他听了听外面动静,大部队基本歇下,营地里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找出纸条,念出全名,进入鸡毛的身体,他决定以后每晚出去巡视一圈,以防营地里再起突变。
还没走出祭仪,哈莱就定住了,头顶有种细微的声响,他屏声静气,看向帐顶。
是水滴声,穿过空气从高处落下,打在纱帐上,滴答……滴答……滴答……。
下雨了?
哈莱立刻知道不是,因为他凭着鸡毛灵敏的嗅觉,闻到一丝血腥气。
果然,帐顶印出一点红色,接着,红点越来越多,连成一片。哈莱迅速冲出纱帐,对着祭仪边的大树狂吠起来。士兵们纷纷起身,聚到树下惊叫:“有东西在滴血!”
营地的篝火只够照到半空,高大的树冠全部隐没在黑暗中,隐约见到悬出来的枝杈间挂着一团巨大的东西,滴滴答答的血正从那东西上滴下来。
人声纷杂中一丝轻微异响,好像树叶振颤的声音,哈莱循声望去,大树间闪过几道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向远处逃遁。哈莱拉开四蹄在树下疾追,追进不远处更加密集的树林间。
林子离篝火远,里面近乎漆黑。哈莱放缓脚步,突然有声音破风而来。哈莱一个呼吸急缩身体,一支铁箭铮地擦着他的耳朵狠狠钉进土里,接着风里嗖嗖数声,哈莱朝树后一滚,前面立时插了三四支铁箭。几片叶子姗姗落下,此外再也捕捉不到其他动静。
夜间的密林有种浓烈的树叶腐臭味,哈莱嗅来嗅去,知道自己跟丢了,只好沮丧地折回。
还没走出林子,忽然听见营地里传来众人的惊呼声。哈莱抬头一看,只见前方营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