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雄眨了眨眼,却也没多问。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说道,
“表演快要开始了,那边估计已经在排.”
“柏忆小姐,柏忆小姐!”
说着,一旁突然跑来了一位满头是汗的工作人员,对柏忆说道,
“很抱歉通知您,那个演出暂时要取消一下,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
“什么?”
柏忆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工作人员,疑问道,
“出什么事了?”
“说是医院里有一个癌症患者失踪了,她儿子现在急得到处找人帮忙去找她。院方很重视这件事,所以暂停了表演”
“那怎么解决?”
“他们现在在考虑把表演录下来,到时候线上播放之类的”
“哈?那我们今天不是要白跑吗?”
“主要是那个患者之前就有放弃治疗的倾向,要是出了什么事,不止是院方,我们也难辞其咎啊.现在那个患者的儿子一直说都是我们办的活动搞得他老妈失踪的,这扯起皮来,指不定多麻烦”
蒋雄看了一眼表,现在已经是下午快傍晚了,再不开始可就要改日再弄了。
而柏忆扭头一看,便看见其余有不少艺人的团队在收拾东西打算离开了。
露西娜也在其中。
只见她披上了一件外披,戴上了墨镜,在几位助理的簇拥下从柏忆面前离开。
临行时,看都没看柏忆一眼。
此刻,露西娜那轻蔑的态度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样。
柏忆额头青筋暴起,捂着自己的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早不死晚不死,非要今天.”
闻言,蒋雄不可置信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柏忆,立马喝止了她的发言,
“忆忆!”
这一声把柏忆吓了一跳,瞪大了眼扭头看向蒋雄,
“蒋叔叔”
那工作人员见势不妙,便尴尬一笑,
“我去通知一下其他没通知到的艺人哈.”
此刻,那人一走,蒋雄终于是皱起了眉头,对柏忆质问道,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柏忆微微一愣,看向那个离开的工作人员的背影,连忙说道,
“我我去和那个人说,杜绝他传出去就是”
“这是传不传出去影响你前途的事吗?!”
蒋雄伸出手指,皱着眉头握住了柏忆的肩膀制止她离开,紧接着沉声问道,
“现在是有一个有可能寻死的患者失踪了,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就算不关咱们的事,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也不能说这种话你知道吗?!”
那与先前温文尔雅差距巨大的怒吼让柏忆一下子僵在了原地,甚至于连出声反驳都做不到,
“这不是工作和事业上的问题,这是做人的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极端的自私,一点不去考虑别人的?
“忆忆,你以前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你到底是怎么了你?!”
蒋雄简单的几句话却直接将柏忆问在了原地,让她也不由得去思考起了蒋雄说的话。
“我”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开始思考缘由时,她那开始染上透明色彩的头发终于开始恢复墨色。
而随着身上的透明悉数褪去,先前消失无踪的疑虑、不安、惶恐也悉数涌上了心头。
一瞬间,便彻底击垮了她的自信和自我,让她眼角泛红地喃喃道,
“我不知道.蒋叔叔,我.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呜.对不起.”
看着柏忆此刻可怜的表情,蒋雄微微一愣,表情也放软了一些。
“叔叔。”
刚要开口,不远处,颜欢的声音又传来。
“啊,颜欢.”
是颜欢和安乐回来了。
一听到颜欢的声音,柏忆便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结果首先看见的,却是那站在颜欢身后,默默盯着她的安乐。
“唧!”
此刻自信buff暂时消失,柏忆便瞬间回想起了刚才那可怖的画面。
她浑身一抖,连忙后退了一步,将蒋雄护在了身前。
“柏同学,你在这里啊。刚刚我去更衣室找你,你都不在.”
好在,安乐当然不会当众对柏忆动手。
“.我.我刚才有点事出去了.”
两个修改器拥有者,冥冥之中都保持了“不暴露”的默契。
而颜欢暗中打量了一下柏忆,发现她的状况对比叶诗语和斯潘塞两个受害者要好上不少。
斯潘塞不说了,身子直接给干软了。
叶诗语更是,直接干得神智不清,在自己身旁睡了一晚上才缓过来。
这么说,反倒是柏忆你这家伙甲叠得最厚咯?
“叔叔,这是怎么了,不是要开始表演了吗?”
颜欢看着四周大家都在收拾东西,便不解地开口询问。
蒋雄无奈,只好把刚才工作人员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有自杀倾向的患者失踪了?”
“嗯,现在大家都在找。看起来今天要出大事了,咱们最好也不要在这久留”
听完了全部,颜欢整个人直接呆住了。
一个患者的母亲,还想要自杀不知为何,他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刚才他送上电梯的那个老太太。
不会吧?
“叔叔,找人的那些人能联系上吗?我有点事想要问一下.”
“你”
无法,颜欢只能把他送过一个戴着头巾的老太太上电梯去顶楼的事说了出来。
而一旁,闻言的安乐也眨了眨眼。
因为颜欢的这个描述,她好像也见到过那个老人。
之前她误入过一个老人的病房,还被那老人的儿子骂了一顿。
听完,蒋雄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拿出了手机,
“我去问问,金狮娱乐的人我留了个联系方式。你们稍等下,我打个电话”
拨通了电话,他歪着头和电话那头的人对话了几句。
一句一句下来,脸色也越来越严肃,
“.你们还在这一层的,对吧?好好好,我们马上过来。”
没挂电话,蒋雄便吞咽了一口唾沫,看向了颜欢,
“你小子可能还真说对了,快,他们还没找到老太太,你之前送她去了哪?”
颜欢抿了抿唇,看向电梯的方向。
此刻,二十七层,安宁病房区域。
戴着头巾的老太太在安静的走廊中驻足已久。
她一直看着病房内那些躺在床上,意识迷离的患者,眼神中带起了一抹难过。
在没上来安宁病房前,她其实是对这里有一丝幻想的。
她觉得,放弃了痛苦的治疗,进入临终关怀,医生们或许有办法让她恢复得病前的状态,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
但事实就是,这完全是不可能的。
“哈哈.”
她喘息了一口气,艰难地将目光从病房之中挪开。
随后,扶着墙,一点点朝着安宁病房侧面的天台移动而去。
打开隔绝内外的玻璃门,再走约莫不到十米,便是毫无护栏,边缘处仅有双脚并立那样宽台阶的天台边缘。
“呼呼.”
老太太艰难地推开玻璃门,二十七层的狂风吹来,差点要将她给吹倒。
但哪怕如此,她还是竭尽全力地将头上覆盖的头巾给扯了下来,露出了已然头发掉落而光的颅顶来。
下一秒,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朝着那边走去。
“叮”
此刻,二十七层的电梯门打开,露出了其中先乘电梯上来的十几个人。
门还没被完全打开,颜欢身边那满脸焦急的中年男人便率先一步冲出了电梯,
“妈?!妈,你在哪?!”
这歇斯底里地呼唤可不比老太太那安静无声的步伐,于是顷刻间,在查房的护士,病房内的满脸郁色的病人家属们都走出了房门,
“谁啊你是,这里不让大声喧.”
刚要制止,却一眼看见了外面站着的不少人,便一时语塞起来,
“这”
一番搜寻呼唤无果,那中年男人便满脸紧张地回头拽住了颜欢的衣领,对他质问道,
“你确定我妈是来了27楼?”
颜欢无奈地瞥了一眼他的手,又瞥了一眼墙上的楼层结构图。
默了一秒后,他对着男人开口道,
“先放开我,婆婆来顶楼只能去一个地方.和我来。”
那男人微微一愣,立马放开了颜欢。
而颜欢大致打量了一下方向,就领着安乐她们朝着天台的方向走去。
走到了玻璃门前,颜欢扫了一眼外面,却还没看到人。
但当他推开门朝着外面看去时,在侧面,却清晰地看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背影正扶在那台阶的边缘,喘息着休息。
他的眼眸微微一缩,立马冲了出去,
“婆婆!”
“妈!”
没料到,那中年男人刚一开口,那台阶边缘的老太太身体便猛地一颤,直接站上了那台阶边缘毫不犹豫地就要跳。
见状,颜欢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他急中生智,一只手猛地拽住了身边还想要冲过去的中年男人的肩膀。
他的身体被吻神加成过,这一抓直接像是抓小鸡一样将那男人摁得弯下了腰。
同时,颜欢对着那边大喊道,
“婆婆!就算要走,也不能这么一声不吭地就走啊!至少和您儿子交代两句,留一个念想!”
这一句出来,那将将要跳的老人总算是身体一顿。
她站在那台阶的边缘,连身子都转不回来,于是只能回过了一点头,看向身后。
在看到母亲回头之后,那中年男人终于忍耐不住地双膝跪在了地上,哭着道,
“妈,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就这么忍心抛下我吗,没了你我怎么办?我求你,你回来吧,咱们再坚持坚持,会有希望的会有的.”
一旁,看着那老太太不再向前的柏忆抿了抿唇。
她看向四周站着的工作人员和二十七层围观的病人家属们,意识到没一个人敢向前。
但听到儿子这么说的老太太却只是摇了摇头,十分难受地说道,
“妈痛啊,儿子.”
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妈哪哪都痛,痛得要死.那化疗的药水像是要浸在我骨头里一样,让我恨不得把我的骨头抽出来啊“你照顾好家里,照顾好孙孙.别总是出去跑业务,钱赚也赚不完,还把你的肝喝坏了.
“让妈去吧,好吗?算我求你了”
听着自己母亲那被病痛折磨得发颤的声音,那中年男人泪流满面地由跪变为了匍匐,将头嗑在了地上。
颜欢低垂了眼眸,就连柏忆都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怀表。
一旁那些安宁病房的家属们更是,各个都不忍再看,捂着眼、别过脸去.
“妈跳下去也疼啊不.不要回来我求你.我们回家不治了.”
那男人不停地在地上磕头,恳求母亲回来。
见状,颜欢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忍再看,只好转过头来看向身边。
但入眼的,却只有那同样面露悲色的蒋雄和柏忆。
这一眼,却直接给颜欢干清醒了。
安乐呢?
“叔叔,柏忆,你们有看见安乐吗?”
“安乐?”
蒋雄和柏忆也微微一愣,扭头一看,这也才发现安乐不知去了哪里。
颜欢焦急忙慌地打量向四周,却没看见人在哪里。
然而就在下一秒,四周的二十几号人却忽而沸腾了起来,
“哎哎哎,阿姨!”
“老太太犯病了!不行,要摔下去了!快!快啊!”
“来不及了!!”
就在此时,身后,变故突生。
那原本就重病缠身的老人脸色忽而狰狞起来,她浑身陡然僵住,整个人痉挛着一点点弯下腰来。
是癌痛.
那仿佛要钻入灵魂的疼痛让老人浑身一软,她眯着眼,余光看着下方的万丈深渊,却忽而觉得那便是解脱。
她歪过一点点身子,将将要落下之时“嗡”
云霓之上,即将坠落的夕阳猛地穿透了云层,将阴霾散尽。
夕阳悬浮在地平线之上,让人分不清那究竟是是万物的尽头亦或是是天堂的门扉。
只是当下一秒,温暖的粉色夕光如宛如潮水一样没过老人的脸庞时一切的苦痛,一切的煎熬,都好像恍如隔日,过眼云烟一般。
那老人恍惚地望着远处的夕阳,原本煎熬僵直的身体一点点变得柔软。
直到再也坚持不住,倾倒而下时,落入的,却不是眼前的万丈深渊反而像是母亲怀中的襁褓、灵魂漫游的温柔乡。
“嗡”
一双温柔的手慢慢抚上她满是皱纹的脸颊,直到将她的脸盆连带着半个身子都抱入自己的怀中.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即将摔倒的老人就这样被那出现在侧面张开手的少女搂入了怀中。
当那老人彻底落入怀中后,少女却也安静地一点点跪坐在地,用脸颊靠在了老人毫无头发的颅顶。
安乐。
“没事了,婆婆.
“已经不会再痛了已经不痛了.”
宛如安眠曲一样的柔软声音传来,终于让那老人从如梦似幻的环境中醒过神来。
在那少女的怀中,那比她年龄远大数倍不止的老人却宛如孩童。
那入侵世界的高维修改器的伟力瞬间迸发,源源不断地被输入老人的体内。
于是终于超越了一切药物、超越了一切客观的条件,将那快乐镌刻入了那几要燃尽的灵魂深处。
不是麻醉,将连同疼痛在内的所有感受抹除.
不是死亡,粗暴地在生命的所有上画一个简单的句号此刻,就连那老人都无法再形容她的感受了。
她只是瞪大了眼,看着天穹,喃喃道,
“活着这才是活着啊.
“太好了活着太好了.”
那呢喃的话语,嘴角的一抹微笑,一滴干涸的眼角处凝聚的浊泪滑落而下,便似乎已言尽了所有。
一旁,所有屏息凝神的人看着那一滴象征着解脱与极乐的浊泪滑落至腮。
那笑容,明明只是常人所有的正常反应却不知为何,那么多在场的安宁病房的家属看见后,却纷纷泪流不止地跪倒在地,朝着安乐低头啜泣起来,
“呜呜.呜呜呜.”
天台之上安静十分,之后颜欢一直看着那抱住老人的少女。
却见她垂落着眉眼,跪坐在地。
一轮夕阳包裹着她俯下的头颅,粉色的夕光染透了她安静的脸颊。
她的模样一如既往,却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颜欢陌生的色彩。
好像直到此刻,颜欢才第一次认识这位少女。
才知道.
她的名字叫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