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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部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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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胡德茂等人齐聚广丰仓。

本来按理说议事该去巡抚衙门的,可魏王逗留此地,胡德茂和齐碧河有意讨好。下面人都是看上面人的意思,巡抚和布政使突然变了态度,都是人精谁看不出来,不管是逢迎也好,或是各有心思也罢,表面上都会做个太平。

魏王办事向来迅速,也是他决定的事常人难以改变,把细节定下后,就颁布政令晓谕各府州县了。

于是大冷天的,灾民们都被聚集在一起,或是深耕土地,或是开垦荒地,或者挖渠挖池用来蓄水。

忙得是热火朝天。

肯定是有人不愿意干,难免激发民怨。可如今粮食有限,官府又说了,不干活,就停掉赈济粮。能活谁不愿意活,与挨饿相比,自然去干活了。

还有一部分灾民本就勤劳诚恳,见官府颁布的荒政政策有理有据,既没有劳民伤财,对百姓也是十分宽容,哪怕是为了一家子来年的生计,他们也愿意干。

眼见这里进入正轨,魏王又重提找当地富户捐输之事。虽众官员都表现得十分勉强,屡屡告难,却没有再推诿。

这算是一个好的现象吧。

而另一头,凤笙在和陈浩见了面之后,才发现她真是小瞧了这些做商人的。

第133章

随着一阵寒风来袭; 天上飘起细碎的雪花; 凤笙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入冬了。

掐丝珐琅熏炉里散发着阵阵热气,暖意融融的; 江南的冷不同于京城; 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潮气,能钻到人骨子里。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凤笙拢了拢身上的棉袍; 放下茶盏:“那照你这么说,实际上你们早就借着海上生意在发这种国难财?”

这话算得上是重了。

陈浩垂着头,额上沁出一层汗珠; 却连擦都不敢擦。

他穿一身石青色绸面棉袍; 腰系玄色锦带,挂一枚羊脂玉环,下面垂着络子。肤色微黑; 身材高大,剑眉高鼻; 算得上是英俊了。

只看他这身打扮,是任谁都不会相信几年前他不过是黄家下面铺子里的一个小掌柜。

实际上以他的年纪; 在没有任何身家背景,只是一个农家子出身的情况下,能做上掌柜一位已经很不错了。

不光聪明; 且胆大、细心、有野心。

凤笙并没有忽略方才陈浩与她交谈之间; 半垂的眼帘下晦涩中闪烁着一种叫做野心的光芒。

也确实得有野心; 不然何至于因黄家的棒打鸳鸯; 他便敢铤而走险去海上做生意?

在海上做生意; 没有身家背景,没有靠山倚靠,同样是九死一生。

凤笙倒是有些欣赏他了。

与她相反,陈浩却觉得压力甚大。

他从岳母和妻子的口中了解,知晓这位魏王妃不是一般人。即使对当年黄家转型之事他了解的不多,但只从只字片语,便知晓此女是仅凭一己之力,搬动了堂堂的皇太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搅得两淮风云变色。

可实际上内心深处,他看似恭敬的面孔下还有着不显的轻视,他以为此女必定容貌出色,才会能驱动堂堂的朝廷官员为她驱使,甚至他怀疑太子被废背后还有魏王的影子。

可这种想法却在短短的与她交谈不足两刻钟的时间里,全部消失殆尽。

魏王妃虽对海事不懂,却句句切中要害,甚至在他不经意间就能牵着他鼻子走,以至于他吐露了许多之前他没打算吐露的东西。

他说出的这些话,往小里说可以是一时笑谈,往大里说抄家灭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陈浩甚至有种不该来见方凤笙的念头,不来见,他顶多是损失一大笔银子,或者找找其他门路,说不定就能解决。

可他现在却变成了砧板上的一块肉,任人宰割。

同时,陈浩身体里一种叫做野心的东西却在咆哮。

他知道自己出身微末,能走到今天是碰上大运气,但同时与他敏锐的眼光也有关。如果这次事能成,对他来说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黄家举全族之力,想谋求一个官身,却一直是隔靴搔痒,不得其法,若是他成了——

他想起家中娇妻,虽娇生惯养,却是真对他好。当年他不过是无名小卒,她却愿意为他舍身忘死。还有岳母,虽之前一直反对他们,可接受他之后,却是真为他打算,甚至不惜触怒了岳父。

他陈浩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还记得当初与娇妻浓情蜜意之时,心中妄想来日让她凤冠霞帔,诰命在身,所以明明知道危机与机遇只隔一线,他依旧赌了。

这大抵是做海商的通病,须知做海上贸易,要么赚得钵满盆满,要么赔得倾家荡产,骨子里没那点赌性,是不敢涉足这门生意的。可陈浩却从一个门外汉,到小有名声,仅仅只花了几年的时间。

这一切念头不过是顷刻之间,陈浩也心知这种时候再做隐瞒就是找死,遂苦笑答道:“所谓商,本身就有趋利性。王妃大概不知道,因朝廷市舶司官员无能,我朝从立朝到现在,海上的生意已经被江浙、福建、广州等几地的富甲豪族瓜分得所剩无几夷人喜欢大周的东西,从丝绸瓷器茶叶到一些手工制作的精细物件,一旦运回他们的国家都会遭到疯抢。

“他们国家的许多贵族,甚至以能穿上我国丝绸做成的衣裳自豪。我们的商人每年都会从国内运出很多东西出海交易,因此换来大量的白银和一些稀有的舶来货。可到底我朝疆域辽阔,地大物博,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奇技淫巧,能买得起的不过是些高门大户。

“可王妃有没有想过,为了大量织造丝绸和布匹,江浙一带多少农田改桑,福建一带又有多少农田变成了茶园?我朝太平盛世,除了边关偶有战争,近些年一直太平,人口每年都在增长,可用来养活这些人的农田却在日益减少,朝廷那么多官员,那个大员名下不是诸多田产,却一文钱税都不用交。”

陈浩越说越激动,忍不住站了起来:“就拿苏州一地举例,太平年一石米不过一两二,丰收时更廉,现如今涨到十几两,会是这个价格是因为当年官员一直管控得当,其他地方估计已经涨到三十多两了吧?就这,一旦某地有灾,还是缺粮,那粮都去哪儿了?”

粮去哪儿了?

这些年凤笙虽一直相夫教子,于魏王立场,他们必须沉淀下来,可朝廷上的事,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朝廷对有功名在身的人,有优免则例,从秀才开始,只要能考中功名,就能免掉一定数量的苛捐杂税和徭役。

一个举人可优免一千二百亩地的赋税,进士更多,有官衔在身还会次第增加。

一个举人能有一千二百亩的田?

当然没有,除过一些本身就出身大户的人家,可时下有父母在不分家之说,宗族更是统治了县以下的,这些朝廷监管不到的地方,所以朝廷以宗族治乡里。

而这种紧密联合的情况下,就是但凡有一人中举,同一宗姓的不用说,还有旁姓人前来投献。甚至有的仗着家中权大势大,欺压普通百姓,巧取豪夺占了别家田产的。

看似不过一例,可大周有多大,各府州县又有多少秀才举人进士官员,这些都是在挖朝廷的墙角,填补自己的荷包。

当然,也有陈浩所说的原因,这倒是凤笙曾经想过,却没放在心上的事情。

但还有一点,曾经她和魏王聊起过,却是千头万绪冗杂太多,再加上魏王为了自保,一直避嫌不入朝,这件事自然无处着手。

那就是朝廷征缴赋税的方式——折色。

所谓折色,就是折收本色。

用通俗点来说,就是种田的原本该缴米粮为税,却折合成银两或其他物品。但多数还是折成银两,只有当地有特产,例如某地多丝绸,方改为丝绸作为赋税。

这样的情形看似方便了赋税的缴纳,及运输过程的便宜,却滋生了折色火耗、淋尖踢斛等弊政。

这些情况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改变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成行,就好比这折色里的火耗,恰恰是许多底层官员用来补贴自己的手段。而这些底层官员为了跑官升迁,又把这些银子送给了更高一级的官员。

也就是俗称的冰炭孝敬。

哪怕是魏王,已经够低调了,下面也没少有人逢夏冬之际,送上冰炭孝敬。

当然你也可以不收,可已成朝中惯例,你想用人,用人难道不需要安人心?

也因此朝廷上下对火耗之事,小至一方县令,大到三省六部的堂官,都是充聋作哑,佯装无知。

因为动了这个,就是动了他们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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