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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1 / 2)

>  江富早有预感,这几年两淮盐政的事一茬接一茬,迟早要出事,真正等建平帝动手,他反而平静了。也因此之前范晋川初到盐运司衙门时,别的盐商都焦虑至极,唯独他从容不迫。

可偏偏就在别人都在坐观淮北盐时,他反而着急了。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江家总商的位置是基于在什么之上。

江家每年不用运卖盐,只凭这总商的位置,就能富得流油,皆因他总管催课及浮费和摊补等务。如若淮北新政推行顺利,涉及到淮南,那江家这个总商总谁呢?

为此,他专门招了手下所有盐商前来江园议事。

江园中,位于某处池塘一侧的花厅,其间家具一应都是一寸一金的上等紫檀木,摆设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却又不失低调大气。

首位坐着江富,其下左右各五座,共计十座。

这十个座已经多年不变了,就这么十个人,不管两淮一带盐商几何,无外乎都是依附着在座十人的势力。

在座十人,谁不是跺跺脚扬州就要抖三抖的存在。

不过今日这场议事,开端却是以抨击黄金福为开端。不同于那些小商,黄金福的行举再低调还是惹眼,这不就让江富知道黄金福和淮北眉来眼去的事。

对此,黄金福开始是矢口否认,再是推给下面人,眼见江富今儿似乎就要拿他杀鸡儆猴,他也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都知道他黄金福是个死皮赖脸的,他也不在乎什么脸面。

“那照江大爷的意思,送到手上的银子,我们都不赚了?不赚银子,从哪儿弄银子去给您缴摊下来的浮费和摊补?”

江富比黄金福要年长十来岁,今年还不过五十,怎么都到不了让人叫大爷的地步。不过此大爷非彼大爷,乃是尊称。历来江家家主,都被下面的盐商叫大爷,下面的都是爷,最上面那个自然就是大爷了。

“那照你所言,你缴的浮费和摊补是给我缴的?”江富瘦长脸,满身书卷气,颇有点儒商的意味,此时却被黄金福气得胡子直翘。

“我可没这么说,我就是那么一说,是那个意思就行。江大爷知道我说话口没遮拦,别抠那点儿字眼。”

“我看你颇为不服气,我们这几家素来同气连枝,进退一致,如今你私下偷偷从淮北运盐,一没和我们打招呼,二来也没知会我这总商一声,是不是有错?”

其他交头接耳一番,纷纷点头说黄金福此举不当。黄金福大抵也是被逼急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那就当我是有错了,大爷只说怎么处置吧?”

“就罚他明年开纲滚总之时,他让出一纲盐分给我们其他人。”有人建议道。是一毛不拔,素来有铁公鸡之称的陈家家主,此人吝啬及锱铢必较的程度,让人叹为观止,不禁猜测他家中的床下是不是铺满了银子,每天都是睡在银子上度过。

“姓陈的老头,你别过分,拔毛拔到我头上来了?”黄金福怒道。

江富说:“江某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诸位以为?”说是问诸位,其实是看着黄金福,明显拿他杀鸡儆猴。

黄金福气极反笑,站起道:“愿意怎么滴怎么滴吧,真以为你那破纲还有用?正好今年的浮费和摊补老子没钱交,你们自己摊去,我不奉陪了!”

说完,他竟是一拱手人走了,态度强硬到让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第57章

陈家家主被气得七窍生烟。

他上了年纪; 已经七十开外; 看起来颤颤巍巍,实际上身体硬朗; 能夜御数女(据他自己所称); 雄风不减当年。

人人都知他贪财如命; 却从没有人敢当面说,甚至连总商江富都要给他几分颜面,因为他是在座家主中最年长的,如今却被黄金福当众损了脸面。

“江富; 这事你到底管还是不管?”

江富这会儿脸上正阴着; 陈家主还闹着让他惩治黄金福,他当然要惩治;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威严; 可怎么惩治?

明摆着黄金福现在连浮费和摊补都不交了; 自然不在乎每年开纲滚总的造册; 这是攀上了不知哪路的关系; 打算连祖传的家业都不做了。

可事实上不止黄金福一人动了心思; 刚才另还有几家一直在边上看着; 江富能看明白的事; 他们自然也明白。

黄金福敢这么甩手离开,说明那边的利益大到足够他放弃祖业; 又或是黄金福笃定了那边一定能成事; 才会这么早就另谋高就。不管是两者中的哪一个; 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之前从没重视过; 即使淮北那边闹出了大动静,也觉得他们就是跳梁小丑,不值得一提,也许他们是该换换眼光了,好好思虑一下接下来各家的路该怎么走。

陈家主还在不依不饶,其他人已经托辞有事离开了。

出了这一心堂,回头看去。

这间厅堂已存在了近百年,每年他们都是在这里商议种种关于盐务上的事情。原本的朱漆经过时间的磨砺,变成了褐红色,虽然江家每年都在修葺,可在保持原样的基础下,再怎么修葺,也难掩岁月的沧桑。

就好像一个芳华逝去的老人,再怎么粉饰太平,也难掩老态。

就在其他人下意识回头看时,江富也在看。他看的不是别处,而是堂中正下方悬挂的匾额。

这块匾额是当年他祖爷爷坐上总商位置后,亲手挂上去的。

“大忠,你说他们是不是都动心思了?”

刚把陈家主送走返回的大忠,弯着腰答:“老爷,他们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少日子,淮北那地方才几处盐场,能产多少盐?您又不是不知道。朝廷说试,那就试,别看那些小商贾小打小闹没什么,如若真下去两个大商,光凭淮北的盐还不够折腾的。

“到时候他们这场戏是唱还是不唱?不唱朝廷的架子已经搭好了,唱的话没物件,只能把手伸到淮南来。可淮南这地儿,是随便一个人能伸手的?别看他们一时得意,那不过是没人想到他们会拿淮北动刀,真把手伸到淮南来,到时候不用老爷动手,就有人出手掰了他们的手爪子。”

江富轻笑一声:“你说的在理。”

*

大忠能看出的问题,旁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所以即使心动,依旧远远的观着。

就在这时,黄金福闹出场事,他竟然对外放出要抛售黄家引窝的消息。

须知这引窝与常物不同,有市无价,反正自打纲盐法盛行,就没听过有人说把自家能传代的引窝卖掉的事。

那可是万万金都不换!

扬州十大盐商能手持引窝,那是逢上了大气运,彼时大周朝建朝,百废待兴,朝廷国库空虚,又屡屡有兵事。大周承继前朝盐事,就把几地的引窝拿回,重新出售给了有实力的商人,准许其在当地有运销食盐的资格。

就因为几家家主的先见之明,致使几家越发兴旺发达,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根,也是会下蛋的母鸡,谁不是视为性命,现在竟有人往外抛售。

消息传出,哗然了整个扬州。

在确定黄金福不是说着玩的后,除了骂他败家玩意儿外,无数盐商蠢蠢欲动。

这其中有依附黄家引窝而生的一众散商,也有和黄家其名于十大盐商所属之列盐商,更有一些以前没做过盐,但早已垂涎三尺的大商人。

最近,黄家的门槛都被踏破了,黄金福终于给出了个明码实价。

这个数额是常人穷其一生都不敢想象的数字,即使那些大豪商们都会咋舌感叹,伤筋动骨肯定是必然的,甚至是倾尽家产,但这引窝背后蕴含的意味,也是明眼人都能看见。

江富已经一再命人叫黄金福说话,黄金福都没有搭理他,反而和一个大海商、一个大粮商,还有个开票号的商人,打得是火热。江富恼怒,索性不再管他,反正不论他抛售不抛售,只要想做这两淮盐,就得在他手下讨生活,他管他到底是姓黄还是姓马。

过了半月,一个姓陈的票商登了江家大门,江富才知道黄金福真把祖传的引窝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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