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不能再赶路了,前面没有打尖的地方,咱们又带着这么大批的粮食和草料,趁夜赶路,露宿野外,只怕不安全。”宁如海原本在粮车前面押队,此刻也停了下来。天色已经暗下来,而且有点阴沉,看样子这个晚上就得在祈州休息一夜了。
“还有两百里路就到紫荆关了……”风烟有点犹豫,就快和萧将军的大军会合了,恨不得立刻长出一对翅膀,飞过关山去。
宁如海擦了擦汗,摘下腰间的水囊,刚要喝,又伸手把水囊递给了风烟,“喝点水,你说话都有点嘶哑了。这一路上,赶得实在太急了,又提心吊胆的。他们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只带了现银和一队随从,为了隐藏行迹,一直是改装成木材商,所有人马分散往西,路上沿各州各县少量地分别采购粮食和草料,以免引起地方官府的注意和朝廷里王振党羽的警觉。
过了黄河渡口,才在陕西境内会合,备齐车马,上面再覆上木材,一路向北急行。眼看着粮草置办的差不多了,紫荆关也就在眼前,总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到了祈州,离京城少说也有个六七千里,此时就算王振的党羽有所察觉,要阻拦也应该来不及了。
“前面就有一家客栈,咱们就在那里歇一晚。”风烟道,“也顺便买些干粮和腊肉,明天一出祈州再往北,只怕找不着吃饭的地方了,大家只好在路上将就一下。”
这家客栈,是家老字号,楼上住店,楼下吃饭,倒还生意不错。
“客官,这边坐,要吃些什么?”穿着一件不知道是白还是灰的羊皮袄的跑堂伙计,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过来招呼。一边问,一边提着只硕大的茶壶往桌上的瓷碗里斟茶,茶水溅了出来,他油腻腻的袖子往桌上一抹,就算擦了桌子。
风烟忍不住向旁边闪了闪,唯恐他那身皮袄蹭到自己身上来。宁如海喝了一口茶,却差一点喷出来,“这是什么茶,又苦又涩!”
“客官,听您口音,是打南边过来的吧?咱这偏僻地方,可拿不出什么好茶叶来。这个茶,是用茶砖烧的,不是小的夸口,祈州城里,舍得买茶砖的店也没有几家了。这仗一打起来,就连茶砖,也是买不着啦。”
宁如海见这伙计口齿伶俐,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不禁问道:“眼下这紫荆关,还出得去吗?”
“爷,您这是要出关去做什么?我劝您不管是要做什么要紧事,都赶紧打回头吧,您还不知道,过一阵子,这仗又要打起来了。前几天才听说,朝廷派了十几万大军过来,要跟瓦剌在紫荆关开战了。”
风烟道:“既然要打仗,为什么你们还在这里待着?”
那伙计叹口气道:“祖祖辈辈都在这城里,怎么能说走就走?有钱的出去逃难,咱们这些穷光蛋,抛家弃舍地去别处,难道要饭过日子吗?不到逃命的时候,谁舍得走啊。再说,这一仗,也未必就打输了。”
风烟这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对战事抱有信心,不禁有点好奇,“那你又怎么知道,这一仗未必会输?”
“前几日有几个军爷在店里吃饭,我在旁边,也听见几句。这次这个带兵大元帅,跟前几个不同,是打过不少胜仗的。还有一个督军,也是厉害人物,前两年就是他带兵打退了兀良哈这帮蒙古鞑子。他还在京里做着大官,叫什么,都……都什么的指挥使……”
“啪!”宁如海手里的筷子已经重重拍在桌子上,“你这也叫客栈,咱们都饿着肚子等半天了,还没上菜,当伙计的不懂招呼客人,倒像是懂打仗!”
那伙计吓了一跳,想分辩两句,又见宁如海一脸怒色,只好把话吞了回去,讪讪然走开一旁。
“杨昭那种卖国求荣,助纣为虐的阴险小人,居然还被人当成救星似的盼着,这是什么世道。”宁如海气哼哼地道。
“这里是客栈,说话小心点。”风烟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大为痛快。刚才那伙计胡说八道,要是宁师哥不出声,跳起来的就应该是她了。
“烤羊腿,酱牛肉,酿黄瓜——上菜了!”那伙计又端着菜盘从厨房出来,板着脸,没好气地把几个盘子重重放在桌上。宁如海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烤羊腿又的确香气浓烈,金黄酥脆|炫…_…书^_^网|,忍不住伸手就去抓:“早听说这边有道名菜,就是烤羊腿——呃,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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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塞上孤烟寒 1
风烟一转头,看见他手背上多了一只小小的黑色蜘蛛,笑道:“宁师哥,你胆子未免也越来越小了,一只指甲大小的小蜘蛛,也把你吓得这样。”
说着就要伸手去捉。
宁如海却大喝一声:“不要碰!”风烟一呆,凝神看时,那蜘蛛背上有眼有鼻,竟酷似一张人脸。
“我的手麻了。”宁如海咬着牙道,“是有毒的。”
风烟霍然起身,却听见屋角传来一阵银铃儿般清脆动人的笑声。“这只小蜘蛛,真是不听话,爬错了地方啦,看把人家吓坏了。”
一个女子,笑着走过来,穿着件月白衫子,有点像汉人的衣服,又有点像胡服,裙角窄窄的,似乎连走路都迈不开脚。可是她走路的姿势,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舞蹈般的韵律,长发上丁丁当当地缀满了银饰,美丽,娇媚,还有点说不出的邪气。
“叮”的一声轻响,一支四寸长的黑色小箭,流光般一划而过,将她发髻上的银铃射下,直钉入后面的墙壁上。
“再往前一步,就要你的命。”风烟手里多了一把小巧的弓弦,“大伙儿都出去,护住粮草。”
带来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手下,听见命令,呼拉拉地一齐闪出门外。
风烟凝视着那女子,“不管你是什么人,我数三下,若是不交出解药来,下一箭,就封你的咽喉。”
“那么,你这位同伴,也最多比我多活一盏茶的工夫而已。”那女子依然笑着,脚步却停了下来。
“宁师哥若死了,我自然要你给他陪葬。”风烟眼睛都没眨一下,“一、二——三!”
“三”字一出口,那女子向侧急闪,却听见破空声已至面门,大惊之下,向后疾翻;锐响又直刺胸前,转瞬之间,前后左右,仿佛都是箭影,脱口急呼:“解药给你!”
丁丁两响,两支小箭贴着她的颈侧射了过去。
“身手还不错。”风烟冷冷道,弓弦在手,一把弓,四支箭,“忘了告诉你,我这把弓,叫做四弦弓,刚才是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否则你现在已经躺着跟我说话了。”
“刚才不过是开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姐姐何必这么生气?”那女子居然还笑得出来,“解药给你就是了。你放心,这只小蜘蛛样子虽然有点吓人,可是毒性并不烈,一粒药丸就够了。”
她凌空掷过来一只小药瓶,正抛在宁如海面前。
“这药如果是假的,我今天非要你赔命不可。”宁如海狠狠地盯了她一眼。
“难道我是个傻子,这种情况下还会跟你开玩笑?”那女子不屑地扬起眉,“害怕的话,解药还给我。”
宁如海被她激得脸都青了,吞了解药,怒道:“风烟,你让开,我来教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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