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缝里挤进来的一点光,像迟到的短信,含糊、怠慢,却终于到了。
安桐把脸埋进枕头,又把脸从枕头里抬出来。暖气在低声嘶嘶,室外的风沿着砖墙滑过去,带着英国秋季惯有的cHa0气和沉默。手机屏幕在床边轻轻震了一下,显示的是天气通知:今天13度,T感温度b实际更低。她盯着这句话看了三秒钟,觉得说了也等于没说,把手机扣回去。
冬令时一切都显得慢半拍,太yAn迟到,人迟到,灵魂也迟到。她却对迟到这件事并无怨言,只是不想动。她是夜里才开始真正活动的那种人,白天更像在水里游。可她又离不开太yAn。只要窗外的亮度上来一点,哪怕是Y天里那种漂白的亮,心里就会松动,像被谁轻轻拍了拍。
又过了十分钟,她终于把自己从被窝里拔出来,套上随手丢在床角的卫衣,赤脚踩到地毯上,打了个无声的呵欠。镜子里的人睫毛有点乱,头发被睡成了不规则的波纹。她用冷水拍脸,脑子清了些,随手把头发一束,扎成松垮的马尾。
厨房不算很大,足以放下洗碗机、咖啡机和几只乱七八糟的杯子。她把水烧开,把前夜剩下的面包切两片塞进烤箱。等到面包边缘卷起一点焦,香气被暖气推着在屋里慢慢散开,她把咖啡粉倒进法压壶,水一冲,雾气升起来,像小型的冬天。她握住玻璃杯壁的温度,觉得自己终于被从夜里捞上来一点。平时她都是直接用用咖啡机,但是今天懒散的氛围让她更加享受起时间的流逝。
手机上有两封未读邮件,一封是导师群发的周例会备忘录,另一封是图书馆提醒她预订的书到架了。她把两封都标了星,没打开。没必要一大早把世界请进来。电脑合着,书桌上散着几张写满算式的草稿纸,笔记本里夹着一张超市小票,后面写着“下午四点前看完第三节证明”。她瞟了一眼,翻回去,像什么都没看到。
她是她自己的好秘书,但是她却不是她自己的好老板。
她把咖啡喝完,慢悠悠地刷牙洗脸,叠被子,收拾流理台,像在把一天的轮廓一点点擦亮。出门时,她把卫衣帽子拉上来,背包斜挎,钥匙在掌心里叮当响两下。她习惯用这种小声响提醒自己:我在此刻。走廊里安静,电梯口的金属门倒映着她的影子,略微拉长,像某种被冬天拉伸的时间。
一楼大厅有GU恒久不散的高级香水味。前台小姐正对着电脑,耳边挂着无线耳机,看到她点点头。她也点头。她很少在公共空间多说话,礼貌、不热情,像一层薄薄的玻璃纸,包住了自己。
门一推开,风就贴上脸。街口是那家常年排队的烘焙店,再远一点是小超市,拉丁裔的大叔每天在门口扫地,边扫边哼歌。她穿过两条街,拐进学校那片石板路,鞋底蹭在上面,发出细碎的声音。她喜欢这种声音,像提醒她在移动,在从某处去往某处。
艾米已经在N茶店了,坐在靠窗的位置。她一看到安桐,眼睛就亮得更像灯了,挥手,像要把窗外的风一块儿挥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终于活过来了。”艾米把x1管递过去,“尝尝这个,焦糖海盐,甜,但有点治愈。”
安桐接过来,x1了一口,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太甜。”
“你这人心太苦,东西就都太甜。”艾米笑,“晚点陪我去一趟学生会,我要把新闻社的设备领出来,然后我们就一起回去打游戏。对了,晚上新生派对你去不去?我听说新来的网球明星会到场。”
“他是谁?”
“费尔法克斯。”
这个名字在空气里敲了一下,像有人突然在N茶杯上弹指。安桐把x1管压住,没说话。
艾米叹口气,“你果然还是不关心网球。也对,你平时只关心算法、代码和模型。”
“我其实更关心太yAn。”安桐淡淡说,“太yAn什么时候出来,我就什么时候准备出门去图书馆。太yAn不出来,我就在被窝里不出来。”
艾米“噗”地笑,“行吧。简要介绍一下,免得你去了也不知道谁是谁。”她把手机翻出新闻稿件的草稿,“LTA青年锦标U16单打冠军,可惜的是没参加U18,因为相b于职业,更想上大学。现在我们学校当宝贝一样,直接主力。长得也……不丑。”
“你说‘不丑’一般等于‘好看得离谱’。”安桐白了她一眼,“你就是嫉妒。”
“被你识破了。”艾米耸肩,“反正我想专访他。要是今晚能碰上,最好。碰不上,新闻社那边说,下周友谊赛我们也能进场。小琳男朋友在队里,可以带人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桐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杯底“叮”的一声,像某种决定落地。她不讨厌这样的计划,只是与她的轨道无关。她对人向来不热。关系像cHa0水,她站在岸上,cHa0水上来,她就把K脚挽高一点;cHa0水退下,她继续走。但是只有艾米是她生活中的例外,她总是觉得自己应该陪着她。
“行啊。”她说,“你开心就好。”
“你呢?开心不开心?”
“有太yAn就开心。”
“那晚上怎么办?晚上没有太yAn。”
“那晚上得回家打游戏。”
她们一起笑。笑完又安静了一下。玻璃外面的光淡得像被人稀释过,路上走得快的人脖子缩进帽子里,头埋在风里。有人却穿着背心,带着耳机跑步,有人背着乐器盒,有人抱着成摞的讲义。大学每年都这样,永远有人刚刚开始,永远有人用力奔。
艾米看着她,收起笑意,声音压得低一点:“昨晚你睡得怎么样?”
“还行。”
“还疼吗?止痛药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