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很久，很久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说那个是他爸爸！顾梓墨，顾丰收，顾梓墨，顾丰收，他是他的爸爸，原来，他早已结婚生子，那我该是多么的可笑，可悲？
我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不能思考，任凭顾丰收扯着我的手，走向急诊科，脚步机械的迈着，我伸出手摸了摸脸颊，没有泪水？
“老师，你坐，我们等爸爸……”在顾丰收清脆的童声中我虚脱似的坐在了休息椅上，紧接着一号诊室的门被拉开，顾梓墨边看病历边从里面走出来，他吩咐着身旁的小护士，“准备手术室，组织心脑科，神经外科，骨科的医生进行会诊，病人出现了急性心脏衰竭的状况……”小护士点头迅速离开时，他终于抬起头，注意到周围的状况。
“爸爸！”顾丰收撒开我的手，小鸟一样欢快的跑向他，攀住他的腿，他的眼神却还停留在我身上，有些不可置信，有些惊讶，有些酸涩，有些追忆，只是一瞬，迅速离开后又是如水的平静，他低头，皱了皱眉，看着顾丰收，温淡的声音里有一丝责怪，“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徐阿姨呢？”
顾丰收撇了撇嘴，有些委屈，“爸爸说要给我过生日的。”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但还没等他说什么，里面又出来一个护士，急匆匆地报告，“2号诊室的病人急需输血，医院血库没有存量。”
“什么血型？”他转头，亚麻色的发虽然没有光泽，却柔顺依旧。
“AB型Rh阴性。”
他皱了皱眉，声音却依旧平淡无波，“打电话到邻近的医院看能不能调过来，现在，准备一下，先抽我的，500cc……”
那个小护士愣了下，有些埋怨似的说道，“那怎么行，上次体检，你不是还有些贫血吗？”
“去准备！”他的声音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拉着顾丰收的手走至我的面前，“麻烦你……”
我突然很想笑，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是脑子坏掉了，还是失忆了？凭什么他就以为我会答应他，在他为了前途抛弃了我后，在我莫名其妙的守了五年之后，他麻烦我给他照看下儿子？
顾丰收倒是不以为然回到我身旁，“老师，爸爸去忙，我们再等一会儿，好不好？”
看着那孩子满眼期待的眼神，我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他舒了口气，转身去旁边的房间抽血，我坐在那里，透过大玻璃窗，刚好能看到里面的状况，他的脸色渐渐的像结了层冰霜，连唇都淡得毫无血色，我的心突然抽了一下，随即自嘲的笑了笑，何凌，你是笨蛋还是傻瓜？现在这个时候了，还为他心疼？
我又看了一眼身旁乖乖的坐着的顾丰收，他那精致的眉眼确实是有几分顾梓墨的影子，随即又有些伤感，那是他儿子，怎么会不像？
2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梓墨终于从急诊室里走出来，他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的毫无血色，神情却有些轻松，应该是那两个病人没有什么问题了，他转身将手中的病历交给身旁的人，右手轻轻的抚了下胃部。
我一直都记得，他那个挑食啊，简直是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学校食堂基本他是没进过。我不知道跟他争过多少回，说他高高在上，不懂民生疾苦。唯一一次我耍赖似的要他去1号餐厅吃了个米线，他吃的时候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跟吞刀子似的。我一直以为他是在装样，可是出来食堂还没有十步，他的脸色一变，掩唇跑到了垃圾桶那里，吐了个天翻地覆，结果就是，我以后再也没有勉强他吃过任何他不想吃的东西。
本以为已经丢弃在记忆深处的那些过去，却仍然如此清晰的映在我的脑海中，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顾丰收扯起我的手，“老师，老师？”
我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梓墨已经站到了我的面前，顾丰收站在他身边，晃着我的手。
我冲他笑了笑，“丰收，找到爸爸了……”我的心像被凌迟着的一般痛，声音都有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老师也该回去了，生日快乐！”稚子无辜，我有什么理由迁怒于他？
我起身，顾丰收却不愿放开我的手，“老师，给我过生日吧……”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撒娇的耍赖，再加上那扑闪着的大眼睛，我差点就要答应了，可是，难道要我看着他们一家人在我面前亲亲热热？
“老师还有事，下次吧……”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如常。
“一块儿吧……何老师……”空旷如雁过空谷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的脸色依旧平静，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可是他竟然叫我“何老师”？
我莫名的涌起一丝不甘，一丝不快，一丝伤感，五载相思浮云过，从此萧郎是路人！既然他已经放下，我又何必委屈着自己？
“好啊，丰收啊，老师明天给你补礼物哦！”我笑了，伸手捏了捏顾丰收小巧的鼻子，引得他一阵轻笑，好胜心起，我又有些不快，倒是要看看，能让你顾梓墨死心塌地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可我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出来医院后，顾梓墨拿了车，我和丰收一直坐在后座，却没听他提起要去接谁。
顾梓墨开车就像他的人，平稳却不失速度，车子停在一间很出名的川菜馆前，我有些恍然，今天本来就是想要雨楠来这里吃饭的，我一直喜欢味道重的菜肴，辣的齿颊留香，舌尖冒火才过瘾，跟顾梓墨在一起的那三年，顾及着他的肠胃，我从来没提出去吃过一次川菜，就是吃火锅，也只要白汤，他怎么知道？或者又是我自作多情，不过是巧合而已？
看来后者的可能性较大，我自嘲的笑了笑，开了车门，顾丰收一下子跳下车，我紧跟其后，顾丰收看了看店门牌子，却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我看着他的眼角一直瞄着对面的麦当劳，又看了看身旁刚刚停好车过来的顾梓墨，还是没敢说什么。
顾梓墨已经迈开了步子，见我俩都没动，有些不解的看向顾丰收，他低着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那个……丰收啊，我突然很想吃麦当劳，我们去那里过生日好不好？”我蹲下来，顾丰收看向我的眼神有一丝了然的狡诈，他背着顾梓墨冲我挤了挤眼。
顾梓墨皱了皱眉，却没有出口反驳。
于是，我们就坐在了麦当劳的二楼，顾丰收吃着炸鸡腿的小嘴在灯光的照耀下，油油亮亮的，眼神里闪着光，我笑了笑，伸出手中的纸巾擦了擦他嘴边的残渣，他冲我咧开一个笑容，很是干净清澈，我突然就想，顾梓墨小时候应该是和他一样吧。
顾梓墨单手支额，修长的指尖正揉着太阳穴，似乎已经累极，他面前的东西动也未动，我有些后悔，只顾及到丰收，却忽略了他不是很舒服的身体，我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我说了声抱歉，就走下楼顺便帮顾梓墨点了杯鲜奶。
再上楼的时候，手里多了个蛋糕，我坐下，冲顾丰收笑了笑，掀开了蛋糕盖子，很漂亮的提拉米苏，“丰收，你多大了？”我边拿蜡烛，边问两眼放光看着蛋糕的顾丰收。
顾梓墨突然睁开眼睛，抢着说道，“四岁，他四岁！”
我有些不解的望着他，顾丰收想说什么，他嘟着嘴看了看顾梓墨，又看了看我，最终低下了头。
我最终还是插上了四根蜡烛，可是心中却留下了疑问，顾梓墨，你以为我想知道的事情就非得问你？
侍应生送过来一杯热鲜奶，我递给顾梓墨，他皱了皱眉，但是却接了下来，他曾经说过，
“大庭广众的喝热奶的男人太丢人了”，可是现在，他却接了过去，五年时间，果然还是改变了什么。
我笑了笑，清了清嗓子，“顾先生……”
满意的看到他微皱的眉，我继续不依不饶，“丰收过生日，怎么不见孩子的妈妈？”
他的脸色蓦的惨白，比刚才抽完血的时候还要差，他身旁的丰收也突然停下手下正对付蛋糕的动作，我有些后悔，有孩子在呢，何必要做成这样？
转瞬间，他又恢复成云淡风轻，“她去世了……”
我有些卡了壳，低着头说了句“对不起”，气氛骤变，丰收也停下来，低着头看着地上，“爸爸，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