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透窗,窗台上烛火摇曳,只映得玉子满脸通红。晦明变化间,但见他眯缝着双眼,各种表情在脸上肆意流过。时而嘴角上翘,显得满脸兴奋。时而鬓角下坠,显出沮丧神色。
他想起前日偷偷得了赏钱,自然欣喜万分。但想起昨日那位位大嗓门汉子食客挑三拣四,连累他也被掌柜训责,不免气恼交加。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一把火烧了这惹气的酒楼。但转念想到小老头时才又出丑了,不禁暗暗好笑。
原来萧老酷爱茶道,特地谋来一张藤椅置在后院,藤椅旁放着一架圆面三角木几,几上一项摆着把紫砂圆壶和一只白瓷卧杯,椅前也常燃着一只文火正温的铜皮砂炉。她便整日里靠在藤椅上,享受烹茶品茗之乐,
而在今夜,萧老照例请了几位少年伙计吃酒。三杯两盏过后,他一改平日里的淡定神态,径自在堂内一面来回踱步,一面口若悬河,只讲些经营发迹之道。如何扩大规模,如何招揽顾主,又如何盈充资本。。。。。。。
众人趁着酒意,只当做评说大鼓来听,不时还有人拍手叫好,。唯有玉子细细凝听,笑而不语。心中暗想,若给小老头一把胡琴,一柄折扇,一只惊堂木。将他的发财大计编成段子,让他连说带唱,岂不更增妙境。
“唔——”,一阵凉风透窗吹入,玉子眼前一黑,脸庞被凉风一击,跟着打了个寒颤,头脑却清醒了许多。他侧头望去,只见黄蒙蒙的窗户纸上,映出见棱见角的窗梁枨柱,正是明月在望。心中燥火被凉风吹灭,接着想起自己已离家多年,家中是怎生光景却不知晓。只得长叹一声,悲从中来。
第二章 碧空浮云若有泪 天涯
玉子推开窗户,见皓月当空,银辉万里。此时秋虫唱和,喧哗撩耳,只衬得秋夜愈加幽静。静极思动,心念霎时间飞到了九霄云外的故乡。想到十岁那年被送到镇上打杂至今,已有七个春秋,家中父母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只不知是否康宁。又想大哥也该有了子嗣,不知是否依旧畏妻如虎。又想到家中小妹再过两年也该出阁,不知婆家是哪家。脑中浮现出那个腼腆害羞,整日跟着自己胡混瞎闹的小妹。。。。。。当下只觉心中酸楚阵阵,此起彼落。
他一阵惆怅,又想到再过月许,家人中秋时托人送出的书信就该到了。再过三年又该出徒了,到时一次结下年钱,再找家人添些,或能去大城里贩些小物饰,心中又好生向往。
事实却是每当他接到家书,都会躲到屋中细看数遍。打烊之后,若是还有旁人在他屋里,自会发现隆起的被子不停颤抖,一阵阵低不可闻的抽泣声随着传出,直到夜阑人静。
千里月下同相思,百里外的江湖第一大玄门太虚观,也正齐聚弟子,共庆中秋。灯火辉煌之间,数百弟子齐聚广场。契阔饮酒之余,或是舞剑助兴,或是练拳为乐。欢笑阵阵,又是另一番豪情。
里许外的阁楼顶上,独坐着一名少女,冷眼旁观。这少女银杉罩体,身姿妙曼,溶溶冷光之下,焕然生辉。秋风拂过,衣袂飘飘,好似披着一席轻烟薄雾,片尘不染。较之远处热闹,又另成一番冷傲气质。
清风拂过,青丝斩清风。女子随手抚弄,人却痴痴的望着明月。不远处虽然辉煌喧嚣,于她却似过眼云烟,恍若隔世之梦。清风除了带来丝丝凉意,还带来了一阵爽朗男身,却让她听得真切,“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师妹真是好兴致!若能邀为兄对酌几杯,定不至我徒劳往返矣!”
“滚——”银杉女子娇斥一声,玉足轻跺,身形纵起,犹似一席白烟飘然而去。倏忽间人影起落数次,就此隐没楼旁林中
女子刚刚隐去,空中白影晃动,一人跟着乘风踏月而来,来的却是一名男子。这男子眉目清秀,双臂平展。手握折扇,腿成虚步。衣袂带风,轻飘飘从天而降。映着身后皎月,竟是一位俊俏公子。
男子折扇一展,人正好落在女子时才坐立之处。只是女子已然隐去,可惜了这一手上乘轻功没被心上人瞧见。男子微感失望,摇了摇头,笑叹一声:“师妹何必如此不近人情!”
这一语却用上了内力,话声悠悠送出,直传数里。但悄立良久,林中却无半字回音。转念又想:如此良宵被个娘们轻视,实是颜面扫地。回头见广场上几名师兄弟正指着这边嬉笑,轻哼一声,暗骂:“一群胆小鬼,连跟人家说句话都不敢,有什么资格笑话我!”思量间“啪——”的一声,折扇合成一只短棒,暗运内劲,纵身而起。空中转身,迎着广场上众同门师兄弟飘然而去。
这空中转身之技是极上乘的轻功,非但要轻功卓绝,还需一定火候的内功根底。众人见是叫了声“好——”,这才挽回了他些许颜面。
次日寅时初刻,陈国京师玄武门外,一道十丈宽的壕沟将宫城内外隔绝,河上又有五座两丈宽的白玉石桥,将玄武门与一片青砖广场相连。广场之上,数百名头戴乌纱,衣冠禽兽的老少朝臣正各自扎堆,窃窃私语。
卯时初刻,月落西墙,门楼上鼓声“咚——咚——”响起。众臣立刻肃然不语,开始在广场上结成对列。五道朱门同时打开。众朝臣接着分列走上玉桥,进入午门。
玄武门内,又是一片开阔的青砖广场,广场东西,廊庑宽阔,俨然对立,正是众臣工日常理政的所在。广场正北面又有一座门楼,正是通向皇城的“朝天门”。这门楼虽不及玄武门阔气,但也是红墙金瓦,三列门阶。尤是一对丈许高的青铜狮子傲然两侧,更平添威严。
众臣来到广场,又按平级、职务、班位调整队列。列为方阵,肃然站立。直到卯时二刻,朝天门下三扇朱门缓缓打开,这才趋歩走而入。
与此同时,一队红袍锦衣仪仗正各举龙旗围伞,戈戟蒲扇等物,向殿后的天清门缓步而去。仪仗簇拥着一架朱漆楠木金顶挂玉辇,御辇的是六匹一般大小的纯白骏马,正是天子銮仪。
朝天殿估摸宏大,殿基就有三层,每层均有丈许来高。正殿横阔九间,纵深五间,由三十六根三尺粗的楠木蟠龙金柱支撑。朝天殿内,陈子英头戴金玉珠冕,身着明黄朝服,正襟危坐殿上。
玉陛左右各有一名手褡拂尘的宦侍肃然站立。玉陛三丈之前,四品以上的文武朝臣正以君臣朝礼参拜君王。山呼之声自大殿内外叠叠传出,回音良久不绝。两名宦侍齐声高呼“平—身—”,声音不大,却能直入众人耳中,众臣这才缓缓站起。
张玄良与另两位白须宰辅走出班位,又分作一列侧向玉陛站着。依陈国朝礼,朝会由三省丞相共同主持,国主只是坐壁上观,遇到不明或不满处,才发言责问。张玄良拱手过肩,朗声说道:“列为臣工:今日又是朝会的日子。依照惯例,先由三省六部九司向陛下奏陈。再由各州、府、道向陛下陈奏。”说话间,另两名丞相也微微点头默可。
一名头戴六梁乌纱,身着赤罗禽袍,腰系云凤锦绶的中年大臣前踏一步,从袖中取出一本金册,朗声说道:“臣:吏部尚书韩正,启奏陛下!吏部已考核京师内外九府八十一县大小官吏一千五百四十一人。其中,政绩卓著者二百一十人,慵公怠务者七十八人,请陛下圣裁。”奏完又趋步上前,将金册呈予陛下宦官,然后快步退回班位。
接着,又有一相同打扮的方脸老者走出班位,朗声说道:“臣:户部尚书吕国璋启奏陛下。户部年初拟拨白银两千一百二十四万两,直到金秋,已实收各州、府、道的利、赋、税、费,共计一千八百五十四万两,年底或有百余万两盈余。此外,各州府进上的贡米和各地漕粮均已运抵京郊太仓。”说完,也将一本金册呈与陛下宦侍。
接着,兵部尚书提奏了九边重镇和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