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那天正午,林岩皓对这个告别,他有预感,此生不会再与他见面。他离去的背影,像积生在阳光下的稻草,一派生机。
人群开始骚动,申正韩追上去,他的脸上的表情早已扭曲,眼里满是无措,他用颤抖的声音叫喊,“成,你给我站住。”
申贺成的背影却没有片刻停留,他打开教堂虚掩的大门,外面吹进来一股空荡荡的冷风,把申贺成的的发稍吹得飘起来,他随手脱下他的外套,弃在身后,他跨步走出去。
林岩皓看见那天的风里,有一些熄灭的灰烬。
申正韩追出去,人群涌动在他身后,林岩皓被挤在人群里,那天的太阳直照在路面上,明晃晃的跳动,肓目而慌乱,空气里隐约缠绕着肮脏的尘土,似乎要把人室息。
林岩皓在混乱的视线里,看见申贺成打开车门穿进车里,车子像陨落的行星般飞出去,横跨过人行道,几乎是在瞬间,林岩皓听到尖锐剌耳的巨响,留在他视线里的画面,是一辆汽车被急促的卡车拦腰撞飞开,车身在路面上翻滚了几轮,散落在路中央。然后一切停顿。
“津,你又睡懒觉了。”
。。。
“津,有一天这里不再容纳我们,我们就一起去很远的地方,没有私欲,没有世俗,没有偏见。”
“有那个地方吗?”
“有的,会有的。”
。。。
“成,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我们曾经那么幸福走过的,都是云烟吗?”
“津,是我们已经走到无路可走了。对不起。”
。。。
“成,我们回去跟他们说,我们在一起吧。”
“没有人会接受。”
。。。
“我们不要那么快就停下来好不好,陪我走到走不动了再离开好不好?”
“好。”
。。。
。。。
世间如此冷漠,我们却偏要在里面找寻温暖。
风远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也渐渐无迹可寻。我们依然等待下一个轮回,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见对的彼此的我们。
天气闷热,海边风却很大,在沙滩上行走的人,习惯用手臂把自己抱起来,有些人肓目的走,什么也不做,有些人在相互追逐,笑容模糊,甚至有些人把自己大部份的身体埋进沙粒里,这些人群,他们彼此陌生,彼此有不同的过往。
正午时分,这些人群拥有了他们相同的一段记忆。
无论走着的人,跑着的人,亦或是躺着的人,他们都看到一部价值不菲的跑车,以流星坠落的速度,冲进翻腾的大海里,溅起巨大的浪花,海面上的波纹被冲散得支离破碎。
他们瞬间被这样的影像吓住,海滩是沉寂一片,直到一个三四岁的孩童呀呀的话语响起来,“妈妈,车车掉进水里了。”
终于有人声骚动,有人翻出电话。
与海相接的天际,依然有飞鸟拍打着翅膀,低低的掠过,天际一抹触目惊心的暗红,像是把海与天连接的地方,撞开一个缺口,簌簌的滴着血液。
47。前世
朴原坐在沙发里,空气里有清凉的吹进来的风,渗插着浓重的医院特有的气味,如同死亡。
这个老年男人的头微微的侧在沙发边上的抱枕里,闭着眼睛,他缠绕着双肩抱紧自己的身体,如同幼儿。
蓝林抱着一张羊毛毯子,走过去盖在他身上,他张开眼睛,麻木的看着蓝林,蓝林在瞬间看见他的灵魂,由始至终的孤独。
“先回家吧。”
他仰起脸,略带天真的笑笑,没有说话。
窗处是明亮光洁的阳光,树叶尖稍上滴着露珠,以转告世人,昨夜曾经不平常的那一场大雾,人们在雾气里,相对看不到对面的彼此。
一整夜的黑暗终于过去。
朴原隔着玻璃窗,透过那里看见里面仿佛熟睡的人,他闭着眼睛的姿势安静而恬淡,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下投下深深的阴影,仿佛与世无争,靠近,还能感觉到他呼吸里淡淡的柠檬的清香。
记忆中的少年,不知不觉中已经长成一个高大清瘦,有一头柔软头发,愉悦时如婴孩般笑容无邪,难过时候会落下泪来的男人。
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的下坠,朴原聆听它,仿佛能听到生命的声音。
“我错了吗?”朴原在沉默良久后问蓝林,“好像所有人都要逃离我,津,津的母亲,文蓝,还有他,甚至不屑见我。”
蓝林知道朴原所指的他是谁,那个男人靠在围墙里,手插在裤袋里把肩耸起来,眼神若有若无,沉浸在那片阴影里,唯有他的冷漠,能与蓝林对抗。
“希望他来见你吗?”
“他不会来,如果他不愿意出现。”
蓝林低下头,不经意在身前展开她的手心,窗外的阳光照射在她身后,在前面拉下长长的影子。她的脸上似笑非知,意义不明。
朴原站起来,拿起他的外套,他朝门口走去,走了两步,转过头,注视着蓝林,他混黄无神的瞳孔里,满是鲜红的血丝。他问,“津,还在我身边,不会离开是吧?”
蓝林看着那个老年男人,无心的侧着头的样子,表情像个赤裸而天真的孩童,她轻声说,“是的,他还在你身边,还活着,不算太坏。”然后她在身后跟上去。
确实不算太坏,蓝林想起半个小时候以前独自被叫进那个房间,那个医生以冷漠单调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他说,“你是伤者的家人吧?”
蓝林平静的看着他,她说,“我是他的妻子。”
“签于伤者的父亲已经年迈,所以有些症状,只对你说明,伤者脑部曾大量缺氧,脑细胞受损,短期内不会苏醒,既使苏醒后也会因此意识,记忆,或者对环镜的正常整合攻能遭到破坏,因而对以后的生活也会造成不小的困拢,通常这个被称为全盘性失忆,希望你们家属做好准备心理。”
很多年以后,那个医师仍记得,那天站在他前面的女人,笑容寂静而甜美,仿佛无底的深渊,她说,“如此甚好,自己无法寻求的安慰,宿命帮他做好决择了。”
朴津那个男人,终于不用背负着自己的历吏和过往,他不会再记得一些逝去的人和事,他可以重新开始了。
申贺成,在他的生命里,是属于前世的记忆。
死去的人,消失了。
蓝林在走出医院门口的时候,收到凌宇的那条短信。
看见那条短信的时候,蓝林从来不知道她的内心还有那么盛大的欲望。
凌宇在短信里说,“林,我想见你。”
她已经有预见凌宇要说的是什么,她的心情紧张而难过。
她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小男孩跟在她身后和她一起逃离,他们躲在人潮涌动的天桥下面,她看着他眯着眼睛弯弯的笑着,她像遇见最久违的亲人般,毫不戒备的说出她最底层的渴望,她说,我想长大后能变成一只蝴蝶。她看见他的笑容温暖如春。
没有人告诉他们,只有经过撕裂般疼痛的蜕变,变成蝶后,她的生命将接近尽头。
朴原在身侧,看着她的表情变幻,他说,“蓝林,你唯一和文蓝不同的地方,是你的冷漠无边,如果你现在要离开津,我亦拦不住你,我会放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