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的轻松,旁边的下人却早已听得冷汗涔涔。
苑老夫人待家中下人一向宽和,因为处事精明用人果断,不怒自威,下人
们疏忽犯错她都会据理教训,除非是极大的错误,她决不会动用家法。记得四年
前有个家丁醉酒轻薄了镇上的卖花女,那女子的父亲告到府上,老夫人大怒,先
向他父女二人赔礼道歉,再搬出家法狠狠责罚了那个家丁,那时也不过只打了三
十鞭。那家丁练过几年拳脚,挨了三十鞭还是当场昏死过去,都过去四年了,到
现在背上的鞭痕仍然依稀可见。
有人不禁开始为释然担心,什么错都还没犯就要挨五十鞭,只因他是应天
笑的儿子,这五十鞭挺过去了,今后的日子也决计不好过。
「你自己数著,不出声可当是没打到。反正才刚来一天,你若受不了,可
以开口相求,我便找人送你回应家。」苑老夫人口上虽这样说,心下也有些犹豫,
听说应释然生俱七阴绝脉,不曾习武,那五十鞭恐怕他挨不下来,不过不罚得重
些,怎能让他断了继续留在苑家的念头呢?
应释然面不改色,跟著家仆走到院子当中,跪下,脱去上衣,双手撑在地
上,静静地道:「老夫人还有什么吩咐么?如果没有,释然现在就跪领家法。」
苑老夫人摆摆手道:「一时也想不起别的,先赐家法吧。」
「一……二……三……」释然的声音不大,附近的人却也能听清楚。除了
他数数的声音,就只能听见皮鞭打在他背上一声声的闷响,皮开肉绽鲜血飞溅。
释然知道若是他运内功护体,虽然能减轻疼痛,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会
武功,让苑家的人有了提防之心,他偷记苑家的剑法时就会大为不便。为了能顺
利完成父亲交待的任务,他还是装成不会武功的好。于是他收敛护体真气,生生
地挨下鞭打。
火辣辣的痛从后背清晰的传来,他撑在地上的双手深深扣进土里,眼前视
线已经开始模糊,他的声音颤抖,却仍坚持数道:「……十……十一……十二…
…」
忽然想起在家的时候父亲也时常无端的罚他,不过最厉害的也就是手拎水
桶跪搓板一天一夜,还好那种惩罚让他的双手长了不少力气,如今还可以勉强在
地上多撑些时候。
「……十七……十八……」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又只是个未长成的少年,
释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实在坚持不住倒在地上。
「老夫人,释然晕过去了。」苑忠小心地请示老夫人的意思。
「把他泼醒,继续。」苑老夫人冷冷地道。
冷水劈头盖脸地泼下,释然幽幽转醒,他挣扎著从血污中支起身子,声音
虚弱:「可以继续了。」
那执鞭的家丁不是铁石心肠,见释然背上早已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还有
三十多鞭没打,怕他撑不住,手下便减了分量。鞭身速度加快,却是在打到释然
身上之后立即收回,反正他背上血肉模糊,轻重缓急在四散的血光中很难分辨。
就算这样,释然在挨到第四十鞭的时候再次昏倒。
一桶冷水泼下去,释然毫无反应。
「用盐水泼。等他醒了求饶就不用再打了。」老夫人咬牙道。
盐水渗进伤口里,释然痛得一阵痉挛,稍稍恢复了些意识,挣扎了一下却
无力撑起身体。
「还要继续么?」苑忠问释然。
释然微微点头。
苑老夫人动容,冷笑道:「好,就看他能撑到几时!」
家丁又在释然背上抽了一鞭,然后停下似乎是等释然的反应。
然而众人听到的却是释然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道出:「四十一。」
那家丁又打了几鞭,释然的声音虽几不可闻,却仍在继续数数。再看看堂
上高坐的老夫人似是没有喊停的意思,那家丁索性一狠心,霹雳劈拉一口气把最
后几鞭打完。其实打到最后三鞭的时候,释然早已没了知觉。
「把他带下去吧。找个大夫给他上点药,每天送些吃的,不用找人照顾,
只要确保他活著就行。」苑老夫人向苑忠交待完,不觉叹了口气,心中暗道:没
想到这孩子如此坚强,竟能撑到最后也不求饶,看来要打发他回家还真不是件容
易的事情。
bbs ……net bbs ……net bbs ……net 节气已是深秋,寒意破墙而入
凄凉彻骨,迷茫冷雨漫天漫地。
释然昏迷了两天两夜,在一个寒冷的早上悄悄醒来。额头的余热还没有消
退,背上如撕裂般的痛楚,却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他闭目运真气行走周天,还
好未伤筋骨。被高烧和伤痛折磨了两天两夜的他腹中空虚,抬眼看见桌上摆了一
碗冷粥,一碟咸菜和一双竹筷,就在他伸手可以摸到的地方。
他要好好的活著,怎能不吃东西?但是手臂微一用力,牵动背上伤口,痛
得他几欲昏倒。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攒足力气,左手肘拄在床上撑起身子,右手
将那碟咸菜折进粥里,也不用筷子,把碗端到嘴边囫囵吞枣悉数倒进肚里。冷热
咸淡,他来不及在乎,背上的伤痛就已经完全侵蚀了他的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感觉背上的伤口似是被重新包扎过,桌上的
粥冒著热气,咸菜飘在里面,小碟里是一个馒头。释然不禁苦笑,这回可给他出
了个难题,他不晓得自己是否有吃完这「丰盛」的一餐的力气,当然他绝不会奢
望有人会喂他吃。虽然他感觉得到一直有个人透过窗子看著他,想必是被派来监
视他的一举一动的吧,只要他现在开口说:「我要回应家。」立即就会有人进来,
如释重负地把他送走。不过他要让那个人失望了。
释然闭上眼睛默运内功,一个多时辰之后,他觉得疼痛似是已经麻痹,那
碗粥也应该凉透了吧。一咬牙撑起身子,把碗端到嘴边像昨天那样迅速喝下,抓
过馒头在倒下以前放到床上张嘴就能咬到的地方。隐约间他似乎听到窗外那人发
出一声轻笑。
让别人嘲笑好了,不饿到自己就行。释然迷迷糊糊又昏睡了一会儿,梦到
了母亲拉著他的手拨开半人高的长草捉到一只漂亮的蟋蟀,满心欢喜的醒来,却
发现嘴边的馒头早已没了踪影。这还是一场梦吧,伤痛让他渐渐丧失思考的能力,
或许他就没有吃那个馒头的命。苑家的人给他上药包扎,每天赏他碗粥喝就已经
仁至义尽了,其实根本就没有过什么馒头,是他饿得发慌出现幻觉而已。
天快黑的时候,似是有人把昏迷中的他摇醒,睁开眼屋里却不见别人。只
感觉嘴边放著一个热乎乎的馒头。他没有力气多想,先吃了再说。
往后的几天,释然时睡时醒,清醒的时候他默默练七绝心法或是一遍遍在
脑海里演练体会曾经看过的精妙剑法。随著伤势的好转,他偶尔也能坐起来仔细
地品品热粥,细嚼慢咽地就著咸菜吃馒头。那送饭的人似乎故意不想让释然看见,
总是趁他睡著的时候把饭菜放进房里迅速离开。
其实释然身负上乘内功,那人何时进来,就算睡著的时候他也能感知,可
是既然那人不想让他看见,他又何必让那人烦恼。索性等那人来了,释然即使醒
著也马上闭起眼睛装睡。
挨鞭打之后的第十天早上,释然醒来,等待他的已不再是清粥咸菜,而是
管家苑忠。
「释然,你想回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