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部分(2 / 2)

“好,皇帝,你要明白,有些事儿打根儿上就是注定了的,注定了不得善终,若不想最后落这样一个结果,唯有从根儿上起就撅断了去,竹子瞧着好,就让它还在山林中安安生生的长吧,与其两个人都撑着活受着,丝丝缕缕的当断不断,倒不如此刻就狠狠心,长痛不如短痛,就此决断了吧!”

泪都浸透前襟了,我才刚刚察觉出来,伸手一把想去抹,身旁的绿衫丫头早已悄悄递上了温热的手巾板儿,替我点着满脸风干的泪痕,一点点儿的,连同我骨髓深处的疲乏,还有绝望,也一并熨贴了出来。

怎么这么乏啊,好象眼皮一闭,就要从此沉睡下去似的……

这么想一想,我也真的是很累了,半年以前,我还傻不楞痴地,坐在房里含着蜜饯翻花绳儿,半年以后,我却坐在这里,一身伤病,满脸泪痕,还要听着自己的心,一点点儿裂开来的声音,而且也许,这便将是我今后全部的生活,心痛和孤独,将是我枕边唯一的蜜友……

若是能回到从前,回到山林里头,我这野生野长的竹子,是不是,就会快乐很多?

不被祝福的姻缘是痛,有情人难成眷属是痛,一点点儿的忍受煎熬是痛,明明相爱却无法相守是痛,究竟哪一种更痛一些,我麻木的心,当真无法比较……

这一次,他没有立即作答:“孙儿也不知道,孙儿只知道,若没有了她,孙儿便再也不会快乐了……”

我又何尝不是,我又何尝不是,即便重新坐回闺房,即便嚼起果脯蜜饯,就真的算是回去了吗,我的心,又哪里骗得了我自己呢……

“你这傻孩子啊,等那一日不得不分离,你们所要遭的罪、背负的情债,难道不比就此天各一方,更来的不堪承受吗!你啊你,你怎么跟你阿玛当年,一模似样呢!”

“并非是这样的!”听见太皇太后这话,他仿佛陡然惊醒了似的,脱口而出,“皇阿玛当年,孝端敬皇后薨,他一连三天不吃不喝,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懿清宫里,只是看着床头孝端敬皇后的小像,如同痴了一样。孙儿那时候小,不懂事,总以为是皇阿玛过分心重不能化解,以致思忆成狂了。可就在今年,孙儿初识了芳儿之后,再回到懿清宫,坐在皇阿玛当年坐过的地方,突然明白了,原来阿玛他并不是情根深重,他只是动了真情,如同世间所有男子一样,因为寻到了意中之人,所以欣喜痴狂,所以无所顾忌,所以肝肠寸断,都是因为动情而已……”

我虽看不见,但我清楚能感觉得到,他的脸上,此刻必是写满了柔情爱意,仿佛掩上了一层薄纱似的,笼住了他的冷漠骄傲,驱走了孤独,只留下暖洋洋的,一派温柔的笑容,一如寒冬里的日光,透过阴霾和密雨投射进来,给寒冷庄严的老梅馆,也带来无法形容的生机活力。

“啪”的一声震响,是太皇太后手握佛珠敲在桌上的愤怒,叫这缕阳光碎的如此脆弱:“帝王家,哪里容得下真情呢,皇帝,情爱就是锈,锋利的钢刀也会因此腐朽,温柔似水的女人,就好像这湖水一般,看着清澈,其实只要一个不当心,就能毁了男人的身前身后名哪,皇帝,你读了那么多史书,至情至性的帝王,有哪一个,又是能够坐得稳江山的了?”

陡然间,她老人家的声音,又不可掩饰的伤感了:“咱们不说唐宋,单说你们爱新觉罗家,打太祖爷起,一连三代皇帝在女人身上吃的亏还少吗,在你阿玛身上,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了,我决不能不能再叫这错误,再犯在我孙儿的身上!”

“皇祖母!”话已说得这样明白,他竟是不但不跪,反而一拳硬生生砸在桌上,吓的推金山倒玉柱般哗啦啦跪倒了一地人,然而太皇太后,分明不以为然,再开口时,业已安详如许了,有一种,一切皆已掌控的优雅,和冷酷:“鄂必隆的孙女儿,你也是见过的,以她的身份门第,做贵妃算是委屈了,就册封为皇贵妃吧,有她做你的副后,我多少还放心一点儿。至于中宫的人选吗,罢了吧,当年替你皇阿玛费心挑选,到头来却弄得他对我这亲生母亲满腹怨言,我也乏了,也怕了,更何况索尼一生效忠爱新觉罗家,这些年也多亏有他撑着局面,百年之后,我不能不留给他家一个靠山,所以,中宫的人选,就照孙儿你自己的意思办吧……”

“皇祖母,您……”

“只不过,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吗,皇帝你大了,有的是正经事要办,这点子家务事吗,也该明白了……”

明白,又有什么不好明白,成了,玛法的心愿达成了,我终于是龙广海的正宫了,可这是一场什么样的胜利啊,我终于获得了中宫之位,却也终于失去了,一生爱的权利……

帝王家不容真情,自此之后,我们俩儿,每天看着彼此,想着彼此,却只可将满腹痴情深深藏起,他只能当我是墙上的画轴,我只可当他做堂前的金佛,远远处酸楚的思,灯影下发狠的念,却再不能有其他的了……

从凤冠戴在头上的那一刻起,我却已注定,终生失宠了……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了二婶,还有伍先生……

权力和身份是种诅咒吗,越是拥有的贵重,越是受困的深……

“姑娘,姑娘……”绿衫丫头也不知唤了我多少声,我才幽幽醒转过来,眼见她一脸惊恐的瞧着自己的脸,伸手去摸,摸下一点腥红在手,才知道原来此时眶里流出的,不是泪,竟已是血珠儿了……

“你方才说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孙儿,这可是帝王之道,同样也是持家之道,范承谟活着的时候不是常爱说,天子无家事,家事既国事吗……”

“皇祖母,您这是,想要孙儿的命呢……”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低沉如吼,仿佛才一转身,已经苍老了数十年。

她老人家的声音仿佛远在天际,隐隐带着金石回音:“皇帝,这句话我同大行皇帝也讲过,既然上天叫你坐了这个位子,那么,这就是你的命啊!”

说完这话,外厅渐渐响起一片脚步声响,这是众丫头随着太皇太后离去的声音,身旁的绿衫丫头也悄悄跟了出去。屋子里重又寂静了下来,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隔着一道薄薄的门帘,却分明已隔下了天堑鸿沟……

“芳儿,我想过了,我不能叫你也受这个苦,明天我就拟旨,将你赐婚,赐婚给钮钴禄玉淇……”

“你说什么!”我心室绞痛欲裂,一时没有听清。

“你还不知道吧”他的声音,苦涩无力的仿佛是一团浸满了海水的海棉,“其实他就是我特意安排在鳌拜身旁的细作,命他接近穆里玛,借机打入乱党内部,这一次鳌拜暗中招降丐帮的情报,就是他带出来的,也多亏有了这条线报,我才能提前布好罗网,打老贼个措手不及。他这一次立下战功,已经着吏部破格提拔,想你玛法,也不会反对的……”

我沉默不语。您阅读的电子书来至ωωω;87book;còm

“家室背景还在其次,他对你的心,想必你也早就清楚,一开始他愿意冒死接受指派,一多半也是为了能拼个功绩,好堂堂正正的向你提亲,难得后来他知道了我们的事儿,还能够不计生死尽忠职守,我取他这份心儿,更取他对你这片情,你若嫁给他,想必,是要比做我的中宫,幸福的多吧……”

“嫁给我不爱的人,我又怎么会幸福呢……”我好像是梦呓似的,魂魄已经离开了身体,光剩个皮囊颓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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