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惜正欲与他再礼尚往来一下,猛然间乔府门口又是数名文官过来向那小王爷行礼,看到了她,俱是惊疑不浅。倒是顾惜惜之前早有了预备,丝毫不见慌张,只是不知身边这越王轩究竟意欲如何,故而也只含笑不语。
越王轩见众人这般尴尬情形,哈哈一笑,遂开口道:“舒盛,沛桓,郁明,你们几个想必不会不识惜惜吧?”
既是他先道破了,众人原本还犹豫是否该装陌路的,此时顿时大为如释重负,其中那岳中散,即字沛桓的男子便笑道:“谁人不知顾姑娘乃女中豪杰,区区一荏弱女子却独力撑起了怀玉楼这偌大的家当,这番气度,我等自是仰慕已久的。”
越王轩显然与他们关系甚为熟稔,笑着道:“沛桓最是无赖了。什么仰慕已久,当我不清楚你们这群人的底么?还不都是些日日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的主?要说不认识,那才叫怪了。”
诸人被他说中,也不作忸怩之态,笑嘻嘻的一群人杂着道:“果然瞒不过王爷这法眼哪。”另一人唱了个喏,凑趣道:“只是下官们却不知原来王爷方是真正的此道高人哪,顾姑娘从来都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王爷却不动声色的抱得美人归了,闲时定要向王爷讨教啊。”
他淡淡笑道:“好说,好说——不过今日诸位的娇妻也都来了吧?舒盛,可小心祸从口出啊。”众人哄然而笑。敢情那舒夫人的强悍还是众所周知的了,亦可谓不易。
顾惜惜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是含笑道:“各位大人取笑了。”转而对那乔太尉道:“惜惜不敢有劳乔夫人久等,只是不知夫人所在,还得烦请乔大人指个路。”
石化状态中的乔太尉终于惊醒过来,哪还敢看她?忙叫了一边的下人过来领路。顾惜惜又是转身微笑道:“王爷,列位大人,请恕惜惜先行告退了。”
一路随着那下人九曲十八弯,顺便呼吸新鲜空气——好久不曾出来,果然人生最是可贵的还是自由啊。不无感慨的想着,那厢乔夫人已带着丫鬟迎了出来,也就是一传统相夫教子的妇人,看神情倒颇为敦厚。大家姐姐妹妹客套完毕,才进了屋门,一屋子夫人全站起身来——原来今日这乔夫人邀的,还不只是她一人;倒像是外头那些官员的眷属,全都到齐了的模样——唉,这下今夜想必不会无聊了。顾惜惜暗自想。
果然——
“咦,你你你不就是……?!”
迎面伸指点着自己,一脸惊疑不定的,正是那岳中散的娇妻,岳夫人是也。顾惜惜温柔亲切的对她点点头。
“岳夫人,幸会幸会。昔日一别,惜惜对夫人可想念得紧。今日看到夫人依然雄姿英发,气势犹胜往日,惜惜当真是不胜之喜。”
原本听到前半截彬彬有礼的话,还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等到全句说完,幻象破灭。旁人不知内情,只当寻常寒暄,当事人却是心知肚明,无非是小小的提醒了一下这岳夫人,她上次大闹怀玉楼的丑态罢了。可怜的岳夫人脸色青青白白,终于爆发。
“果然是你!你你怎么会进来的?这里可不是你家怀玉楼,别走错地污了这干干净净的太尉府!来人哪!”在四周仆从的阻挠中坚毅不拔地挥舞四肢喊,“来人哪,还不快把这贱人赶出去!……”
没想到见到自己竟让这岳夫人激动至此,真是受宠若惊啊。顾惜惜微笑:“不久前见到岳大人,知道夫人也会赴宴,惜惜好生开心,那时就决心要好好为上次的失礼向姐姐赔个罪了——怎么,岳大人没和姐姐提起么?”
“闭嘴!谁让你这狐媚子攀亲道故的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虔婆赶出去?!”某夫人持续发飙中~显然已经完全忘却身处何地了,反客为主的发号施令,倒把可怜的乔夫人搞得茫然不知所措,赶上前去劝解:“岳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刚刚不还是好好的么?岳夫人!……”
“乔夫人,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么?是个妓院的老鸨啊!哦我忘了你才来京城不久,” 猛然间想起什么,万分激动地对岳夫人急切的倾诉,只恨不能擦亮这位糊涂夫人的双眼好教她看清眼前这人实乃万恶不赦死有余辜之辈,“乔夫人,你可别被她的花言巧语给骗了,这些狐狸精一天到晚四处勾搭,你就不怕你家乔太尉也被她迷了去……”
你看,世间就是有此等配角,明知不敌,却依然是不闹个没头没脸决不肯死心罢休——
然则正是因为有这等蠢人的存在,生活方能这般丰富多彩,生机勃勃啊!
唉唉,此等生物,教她如何能轻易放过?!
想这乔夫人虽然容貌敦厚,好歹也是官夫人,这其中利害关系岂有不知的?沉下了脸:“岳夫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这位顾姑娘可是小王爷带来的女眷呢,岳夫人可别弄错了——翠儿,还发什么愣?!还不给顾姑娘上茶!”
原本一起看得津津有味的下人们终于回过神来,那翠儿轻轻脆脆应了一声,像是怕错过好戏,端上茶来的速度,快得那叫一匪夷所思……
那厢岳夫人怔了一怔,显然不敢置信:“——就她?小王爷的女眷?”
顾惜惜笑靥如花,不动声色的轻轻拨开那颤抖着却仍坚韧不拔地指着自己的手指,颔首:“是呵,蒙王爷错爱,让惜惜此次有幸前来,学习学习诸位姐姐的风采——岳姐姐是想找王爷核实一下么?”转头对乔夫人笑道,“不过乔姐姐,岳姐姐她的确不是胡说——说起来若不是惜惜的确掌管着怀玉楼,当日又怎么能认识岳姐姐,并得以一睹岳姐姐的飒爽英姿呢?”
乔夫人愣了一下。岳夫人乘机大声表明自己的先见之明:“你看我没说错吧?!这些狐媚子的本事我可是亲眼见过的,乔夫人你今日让这虔婆进了门,以后乔府上定然是鸡犬不宁啊!”
侍寝
啧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岳夫人青口白牙地居然就光明正大的下这么恶毒的预言……顾惜惜惋惜的摇摇头;那厢乔夫人脸色更难看了:“岳夫人,我家官人初调至京城,可是不曾得罪过你啊,犯得着你如此憎恨么?至于顾姑娘,”向顾惜惜投来坚定的目光,“我可不知道她从前是做什么的,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今天晚上,她就是有小王爷带来的女眷,我乔府上下的贵客!”
“你,你——”没想到一番掏心挖肺的话换来这般结果,岳夫人硬是说不出话来,良久方“哼!”一声,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乔夫人果然是聪明人,一声冷冷的“送客”后便立时转向顾惜惜,亲切而不安的笑道:“顾姑娘,这些小小不愉,请务必别往心里去。”
“不会不会。”微微一笑,自始至终自己都没怎么开过口,就有人自动为自己清除障碍,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己身后的那靠山?她自是心知肚明,不免感慨:难怪人人迷恋权势,果然,权势自有其可爱之处阿。明眸流转,见其余几个夫人或是惊疑不定忐忑不安,或是大睁着眼作茫然不知状,当然更多的则是一脸尴尬不知何以自处的,亲切的微笑道:“真不好意思,没想到会打扰到各位姐姐的雅兴。本来来之前王爷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好好向各位姐姐学习进退礼仪,以免贻笑大方的,可是……”低头作黯然状,“惜惜实在没想到岳夫人对惜惜的成见如此之深……”
聪明的某夫人开口:“哪里的话,我们可都是看到了,妹妹你对岳夫人一再忍让,是岳夫人自己得寸进尺,妹妹完全不必如此自责啊。”
众夫人回过神来,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我们早听说妹妹你一向冰清玉洁,出淤泥而不染,也只有像岳夫人那样的不知轻重的人,才会说出那种话来。妹妹这么豁达的人,又何必把她放在心上?”
“诸位姐姐,你们……”
感动地望着她们,一直不知道,原来自己在外面还有这么美好的名声哪,说得真是连自己都想拘一把同情之泪——“惜惜自小沦落风尘,受尽委屈欺凌,何敢言什么冰清玉洁,只不过勉强自爱罢了……向来只有旁人的横眉冷对,今朝竟能得到各位姐姐的理解,那些俗人的非议,又算得了什么……”眼圈一红,珠泪欲坠不坠,“能听到诸位姐姐的话,惜惜真是太开心了……”
一片唏嘘,众夫人无不为这风尘女子的不幸遭遇感慨万分……至于其中多少真假,各人自知罢了。反正在顾惜惜眼中,这些夫人们的勾心斗角,比起她怀玉楼中的姑娘们使过的手段,怎么都只能算小巫罢了。
——话说回来,今夜还真是一场宾主尽欢的盛宴啊,呵呵呵。
因而在回到王府之后,被问及此夜的感想时,顾惜惜便是如是作答。
小王爷他老人家则只是高深莫测的点点头,不置可否。半晌淡淡道:“嗯,夜深了,歇了罢。”他站起身来。
顾惜惜点点头,起身,预备开门送客——
半晌。
“咦,还有什么事么?”不无惊愕地问道。
“没了啊。”答者亦是莫明其妙的样子。“你站在门边做什么?”
这是她的房间哪!看出某人的故意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