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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呐,就是这麽可怜。有时候食言一千次都无伤大雅,但有时一开始站错了队伍,那麽此後连改过翻身的机会也不会有。
有一个格外倒霉的伤员一路逃窜,却无奈成了先锋将军李剑狩猎的头号目标。
在这场根本没有悬念的劫杀中伤员分外顽强,坚持做完了一个逃亡人能做的所有的事。
当他一头撞破一户人家的屋门,一重重帘子隔开的空间,最靠里发现四个瑟缩的人影。
一对父母护着一双儿女,以惊愕又恐惧的眼神对上他的。
但这户人家的倒霉还只是刚刚开始。因为接下来一刻,他们听到自己仅能遮风避雨的破茅屋被大力撞塌的声音。
一匹战马骄傲地昂首长嘶。
它是战场上的神物,这狭小的屋子盛不下它勃发的英姿。战马的主人一通劈斩,将屋内几面用来隔开空间的破帘子尽数斩断,然後便对上了藏身与此的逃兵。
”你还要逃麽?“马上的李剑以胜利者的姿态驱马前行──骄傲的青年战神才不肯下马。对於阻拦自己的屋顶,他抬枪一阵狂戳。尘土飞扬,屋顶大块塌落。
那逃兵又惊又怒,已经发狂。大喝一声拎起了窝在墙角的可怜虫。
”不要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立刻响起来。
他们是倒霉的一家人。因战事被毁了屋子已经足够可怜,小儿子还被这个血淋淋的疯子捉去当人质。
可懦弱的百姓什麽都不敢做,除了跪地磕头之外别无他法。
红了眼的逃兵声嘶力竭:”别过来!你他妈的要是敢过来,我宰了这小崽子!“
122 万物思春
李剑当真皱起眉头,停下前进的步伐。
谢家军乃正义之师。当年突破敌城时,入城三日,片瓦无损。
也就是仗着这样的军规,那逃兵才敢威胁他。
”再後退你就出去了。“李剑道。
”不许动!不许跟上来!不然我杀了他!“逃兵如困兽。
”你威胁我。“李剑摇摇头,很受伤。
逃兵得意极了,捉着小孩一路後退,脸上露出魔鬼般狰書稥冂弚狞的笑容──为了保命,他已经疯了。
可同一时刻,李剑脸上也绽开了一个笑容。狡黠,狠辣:”你敢威胁,我就敢杀。“
伤兵似乎没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眼中现出迷惑。
但与此同时李剑已经动手,银枪一晃挽出无数朵枪花,铺天盖地将这个倒霉的家夥罩在下方。
伤兵面露恐惧,举起小男孩当自己的挡箭牌。可李剑非但没有住手,反而下手更快。与此同时,眼中浮现出一丝狂暴和残忍。
其实方才他不是在迟疑,而是在找灭口的办法。
现在找到了──不让谢家伤民的事情泄漏出去嘛。
那麽如果这一屋子的人全部死掉。他说人是谁杀的,人就是谁杀的。
於是他决定将这”好事“统统赖在伤兵上。
败军之将,所有恶名就应该由他们来承担!
伴着这杀人风暴的是四周凄惨的哭喊。
战火来了。杀戮来了。死神来了!
战争是统治者之间的事情。胜负之间没有人听见蜗居於小茅屋内一家人凄惨的哭号。
一地血雨。一声惨叫。
扑通落地的却是李剑。胸口戳着一根筷子,穿透了铁甲穿透了他的心脏。
因为盔甲遮挡,没什麽血迹。兀自是那双凸出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
对面的方向走出一个年轻人,断壁残垣之中步履沈稳,犹如天神。
手里捏着一把筷子。正是这家人塌掉的厨房里的东西。
”你们打来打去,可以;威胁到百姓,该杀。“
仿佛看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李剑硬是抬了抬头,可他抬不动。
倒是伤兵,突然”得救“,欢喜无比。扔下哇哇大哭的孩子,跑过去抱住救命恩人的腿。
可还没有触碰到,就惨呼一声倒了下去。和李剑一样,胸口插着一柄筷子。
李剑曾经远远地见到过蓝可嘉。
见到过他和蓝允之站在一起。那时他们在看街上的杂耍,自己则与方桐辉骑马路过。
没有交集,没有谈话。也不打算说什麽。
蓝允之曾经是他欺负的对象。可那个小孩得到过乐家和谢枚的帮助之後,他也就不去招惹了。
如今他不知道蓝可嘉能不能认出自己,或者言今日他变成程咬金杀出来到底是为的什麽。
他只是觉得很冷。很孤单。前面很黑,少年得志的英雄不想一个人走。但他已经控制不了局势的发展……
失去的是意识,留下的是遗憾。
谢军破城一月之後,等候未果的方桐辉终於听到李剑殉职沙场的消息。当下晕倒在地,清醒後变成了疯子。
别人只知他和李剑是少年时代起的过命交情。却不知他咿咿呀呀唱的是什麽意思。
”你骗人。说好骑着大马来接我的。骗人……“
自始至终,蓝可嘉只是过客。
他不记得自己见过李剑。也从未听蓝允之提到过这个孩提时曾经欺负过他的人。
於他而言,借机出城,路过民居,发现暴行,出手制止,以暴制暴……
过程是如此简单,简单到他没在这家人前逗留多久。
他只是推醒家里的男主人,警告他坚强一点,躲起来。
徒留战火之中魔鬼重生,出手掏心的传说。其实传说的由头只是两根筷子。
城墙边是最严重的战场。蓝可嘉掠过一处处人间地狱,临到城墙的时候遭到袭击。
那是一股无比可怕的力量。若然有若无,却贴身游走。凉得不像水,却像一条鬼影绕身不散。
他被缠住了。无论使出什麽手段也不能脱身。当下大骇──这是个什麽样可怕的敌人?
好在那人似乎并没有杀他的意思。招呼了一阵便陡然住手。
蓝可嘉静静盯住那条似乎从地狱里飘出的影子,却大吃了一惊。
不是什麽凶神恶煞的人物。却是个眉目清秀的同龄人。
一张清水脸,恬淡得几乎透明。站在对面静静看着他,又似乎看着地上屍横遍野,又似乎谁也没有看。
他不悲悯,不激动,无杀气。淡漠的目光如不似这世间的人。
但他手中薄如蝉翼的剑昭示着他就是刚刚袭击蓝可嘉的人──还是个武艺高超的人。
”蓝可嘉。“那人开口,语气却十分肯定,似乎并没打算等他承认。
蓝可嘉哼了一声。
那人自上而下地打量他,一甩手飞出张白纸。
纸条飘得很慢,有足够的时间让蓝可嘉思考是不是要接住。
於是他接住了。
就听见对面说道:”往西行,见到一辆黄藤马车就是蓝允之。“
”你?“蓝可嘉还想再问什麽,那人却已经消失了。
徒留一阵清风。他的到来和他的离开一样神出鬼没。
事後传言。谢家军破城前後动用大批北府镇杀手。开城门,下迷药,劫杀地方将领。
破城的历史虽然只写着军队二字,但这些暗地里游走的死神功不可没。
其中位於杀手之巅的那人自然也是手下冤魂无数。
那是屠伯靳岚。
这场战争的结束远远比预料中快。
并没有什麽惊天地泣鬼神。延续了四天,京城已经被宁远侯控制。守城将领尽数阵亡,李家势力被前所未有地削减。李相全家失踪,不知去向。
事後三个月内京城都在李家的掌握之中。整顿风气,打击欲孽。不留活口。
当然,引起这场战争的大坏蛋”蓝允之“也早在谢家军旗开得胜那天便推倒城门口斩了首。
当天很多老百姓围观。有的说他好,有的说他坏。唯独的亮点是有不远千里从普水赶来的百姓,集体请求赎蓝大人的屍首回去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