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妙然咬着自己薄薄的嘴唇,一言不发。
”你给我让开。“谢枚挥袖,”我不想看见你!“
楼妙然无措地望着自己的少爷。
他恨自己。因为另一个人被伤害。
”滚!别仗着我睡过你就自以为是!再不滚我真的揍你!“谢枚几乎丧失了理智般地嘶吼,但还是控制了拳头不挥在楼秒然身上。
但那种感觉还不如直接一掌拍在心口舒服。
楼妙然仍旧跪在地上。
雪大了。雪厚了。
直到跪在地上的人成为一个雪人,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生命。
被大雪覆盖的脚印显得淩乱而紧凑,显示着它们的主人离开时多麽的决绝和愤怒。
谢枚身着单衣游走在大街上。
上哪?
大理寺?或者方悦斋。还是常常发泄的禧鸾坊?
去大理寺救蓝允之出来。闹他个天翻地覆。
如果那样,真该带上楼妙然才是上策。
可不带楼妙然又怎样?自己难道就不能救他於危难之中?
是的。遇刺那天蓝允之挡在自己身前,小时初遇蓝允之塞给自己一包云片糕果腹。
似乎是他一直都在保护自己呢……
这样想着,已经走在通往大理寺的路上。
已经下了决心要做的事情,心里反而清静许多。
谢枚停步,转而想回走──先要拿到自己的兵器,然後叫楼妙然一起,然後……
然後,计划就停留在此刻。
因为一股黑暗兜头而下。
103 升堂
大理寺森密威严。升堂也分外严肃。
睡了一夜冷阴屋子的蓝允之脸色发青,走在地上觉得脚底都透着凉气。走进堂内,豁然看见大理寺卿邵威坐在中央。左边下首是薛云,另一边是方桐辉。方桐辉的位置比薛云稍高一些,果然是这件案子中的主要副审。
在薛云旁边下首还作者一个胖胖圆圆的中年人。嘴角长得上扬,所以显得总是一副慈悲笑容的模样。蓝允之看见他就觉得像看见了寺庙中的弥勒。
当然,这位胖弥勒远无救苦救难的慈悲心肠。虽然面容笑眯眯,但眼神中透出的确实严肃的冷漠。
应该不会是第三位大理寺少卿吧──另一位大理寺少卿冯兰卿蓝允之也曾经见过,是个瘦高的中年人,专职官员廉政相关的案件。
感谢上苍感谢黄土,冯兰卿并未在场,意味着谢家还没想在自己的名声上做些文章。
那麽不用说,弥勒必然是京都尹无疑。
”堂下所立何人?为何不跪?“邵威开口,声音和他的名字一样威严。
可即便威风凛凛的邵威也避免不了这些无聊的开场词。蓝允之深深吸了一口气,报上姓名官职。
”你说自己叫蓝允之?“邵威挑眉。
蓝允之静静地看着他,然後说:”不是。我原名叫刘风。“
邵威转而叫蓝允之下堂避着,让人证上场。
可还是走得慢了一步。在脚步从身後想起的那一刻,蓝允之紧张地闭起了眼睛。偌大的厅堂里因为空旷而显得阴冷,显得脚步的回声更加鲜明。
当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时,眼泪差点不争气地流下来。
还是连累了他们。
直至今日,蓝尚在羽卫队中的职务才大白於天下──不如说大白於蓝允之面前。
羽卫队执掌财务与影卫士的副都统蓝尚,站在旁边时对蓝允之投以一个安慰的笑容。
可越是这番笑容,越让人想哭啊……
”蓝老板不知我原名叫什麽。“站得远远的,蓝允之仍突然高声说。
邵威猛拍惊堂木:”还不快将蓝大人带下去!“
站在堂後等待继续传话的蓝允之瞪着两只眼睛,黑黑的却分外空洞。
春天就要来了,有飞鸟经过。就在窗外,却像隔了天涯。
从空洞寒冷的大理寺後堂看去,也只能看见几个黑黑的小点而已。
蓝允之眼前浮现出刚见到蓝尚的那天。
也像这麽寒冷。看似为富不仁的家夥从马车里轻轻嗤笑。身着狐裘,富贵高雅。
抬头看他的感觉,就像现在抬头看天。
他的笑和父亲一样又不一样。总是觉得掺了些淡淡的忧伤,即便是喜悦时。
父亲!
那麽父亲怎麽样了?案情越发严重,不知是否会牵扯父亲?
”蓝大人。“”蓝大人?“”蓝大人……“
蓝允之恍然惊醒,才发现官差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结束了?“傻傻发问。却得到一个令人失望的答案。
”刚开始。第二轮刚开始。“
蓝允之眼睛一黑,差点晕倒。官差急忙上前扶住他。一手扶着他的胳膊,另一手扶着蓝允之的背部。
一股热流隐隐从脊椎向上走,驱走了寒气。蓝允之黄白的脸色顿时好看了很多。讶异地看住对方:”你是?“
”在下是大理寺的衙役。“官差想了想,又说,”叫小的阿含吧。“
”阿含?“蓝允之笑了,却得出了一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结论,”不是所有大理寺的衙役都是哑巴啊?“
阿含皱起眉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甚至身手探了探蓝允之的额头。以为他失心疯发作。
远处已经有人来催:”邵大人传蓝大人上堂呢!“
阿含关切地问:”你可以吗?“
”谢谢,不用担心我。“蓝允之一笑,已经走在了前面。
真难得,在这阴森严肃的公堂之中还有个颇有人情味的阿含关心自己是否安好。虽然他的出发点是审问能否照常进行,但这点关切已足够让人感动。
第二次开庭,远无第一次那般轻松。
蓝允之刚一踏进大堂就感到两股恶毒怨恨的目光刺来。锐利寒冷得令人不得不正视。
当对上那双眼睛时,记忆就像被时光的刀砍了个口子,不愉快夹杂着伤痛一股脑流出来。
104 可怕记忆
没有像所有故事或者桥段里那般,王昌普见到蓝允之未哭未闹更没有哭着扑上来,一边撕打一边高喊”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他只是怨毒阴暗地看着蓝允之,一言不发,咬牙切齿。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一般。
蓝允之被这怨恨的目光瞪着,心里忽然升起许多许多愧疚。
最近一次见他还是小时候那年的年前。自己去他家送父亲打来的野鹿,希望能帮家里减少些租。
然後自己就失手杀了他的儿子──虽然是失手,但毕竟是杀了。
可如果没有当时那些侵犯,自己又怎会和可嘉”失手“。
子不教,父之过。王敏之所以邪恶得令人厌恶,不能说和王昌普这个父亲没有关系。
可看着地上跪着的王昌普,虽然依旧肥胖,却已神气不再。那样阴毒邪恶不过是哀怨的集结,岁月、风尘和丧子之痛仍在他的脸上和发间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