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2 / 2)

从四川回来,我没有把看望母亲和姐姐的事告诉父亲,他是不会关心她们的。

我去看奶奶时,捎去了母亲带给她的东西,一些四川的特产。奶奶问了母亲和姐姐的情况,叹息着:

“她也真是命苦哟,我没有亏待过她,我是不让她走的嘛!”

奶奶还是那句话。

奶奶心里似乎有很深的隐痛,她不愿意多说。

我知道自己已处于一个两难的境地。

我一下子有了两个“家”,两个应当叫“妈妈”的人。北京的“妈妈”有名无实,四川的妈妈却有实而无奈。

无奈的是多年分隔,天各一方;儿不能母其母,母不能子其子。短暂的相聚固然可以了却多年的心愿,但失去的已然失去。不论对我还是对母亲来说,不幸已然铸成,破碎的家庭已然无法复原;从小没有得到过父爱的姐姐也是如此。即便我不顾及奶奶的感受,与有名无实的“家”决裂,结果又能如何呢,我不知道。

在这复杂的关系面前究竟何去何从,我犹豫不定。

后来许多事情的发展证明,我的犹豫是个错误。

二.天堂的颜色

爸爸曾多次向我表白在我幼时几乎被肺炎夺命的那一刻他所起的作用:

“那个大夫是个留美的博士,他说这孩子不行了,扔了吧。我说求求你了,行行好,你一定要救他。大夫让我给你擦身上降温,我几天几夜没合眼。后来,你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在过去,爸爸每说到此,我心里还有几分感动,这份感动或多或少能抵消一点对他的反感。但随着对他的了解愈来愈多,这份反感也就愈来愈强烈。

有一天,由一个本不相干的话头,他又开始了这番表白:

“无敌,你小时候那场肺炎得的厉害,那时候得肺炎死的孩子多了。大夫都说你不行了,扔了算了,我跟大夫说,求求你了,你救救他,我……”

“你真不如不救我。” 我打断他的话。

我瞪着他:

“你救了我,可之后你干了什么?你遗弃了我八年!”

爸爸一时语塞。

我转身而去,觉得胸中出了一口闷气。

我甚至开始怀疑他这番表白的真实性。

这段经历奶奶并不常挂在嘴头上,但也对我说过几回:

“你六个月大的时候,得肺炎发烧,先是抽,后来都背过气去了。乖乖,吓死人了,你鼻子那儿就还有一丝丝的热气;大夫说还有救,给你打进口的药;到后来,你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大夫说好了好了,活过来了。啊哟,那回你是拣条命嘛!”

起初我并没有注意这两种叙述之间的差异,只为自己的死而复生感到庆幸。现在看来,这里面很有值得推敲的地方。

首先,我得病的“背景”应是母亲带姐姐离开之后,因为在父亲和奶奶的叙述中都没有提到她。这么说来,是恋上表妹的父亲把母亲先行打走,奶奶曾试图挽留母亲;而我就是在母亲离开后得的肺炎。

按奶奶从六个月把我带大的说法,以我的生日推算,我得肺炎是四六年的二月前后。冬春之交,正是此病多发的季节。

当我生命垂危,在鬼门关口游移之时,据父亲说,是大夫让把我扔了;而据奶奶说,大夫讲我还有救;那么到底是何人,要将昏迷不醒,尚有一口气的婴儿抛弃呢?

奶奶的叙述中没有提到我的父母。母亲是已带姐姐而去,那么父亲的作用呢?奶奶避而不谈,莫非有难以启齿的隐情?

再者,父亲不厌其烦地向我表白他当年的“救婴”之功,是想博得我的感激,还是想先入为主以隐瞒真相,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我一时找不到答案。

直到后来,我看了伊朗最著名的导演马基德•马基迪的电影《天堂的颜色》,才心有所悟。那是一个盲童与其父亲的故事,影片刚开始时,银幕上有这样一行字:

——你既看得见,又看不见。

故事的梗概是这样的:

在学校的门前,盲童穆罕默德焦急地等待父亲接他回家过暑假,门口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父亲迟迟才到。他哭着拉着父亲的手说:“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实际上,父亲真的不想要他了。丧偶的父亲准备迎娶新的妻子,一心想摆脱这个瞎儿子。

但这遭到穆罕默德奶奶的反对。奶奶不顾风雨交加,出去寻找被父亲私自送走当木匠学徒的穆罕默德,不幸染病去世。

倒霉的穆罕默德成了他父亲生活中的障碍。

父亲不得不接穆罕默德回家。在过森林中的小木桥时,穆罕默德掉进湍急的洪流中,看着在急流中上下沉浮的儿子,父亲如释重负,似乎得到了一种解脱。就在他眼睁睁地望着穆罕默德越冲越远的那一刻,父亲终于良心发现,跳入水中。当他们一起被冲到岸边时,儿子已奄奄一息,穆罕默德无力垂着的一只手动了一下,这只手终于触摸到了“天堂的颜色”,不幸的穆罕默德终于“看见”了人心灵中的天堂。

他的父亲也拯救了自己的灵魂。

这个电影曾获得2000年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的最佳影片奖。

四六年那严寒的早春,我恰似那个小穆罕默德。

一个仅六个月的小生命在命运的急流中沉浮,与病魔做生死之搏。

彼时彼刻,想弃之不救的到底是那位医生,还是准备迎取新妇,视幼子为累赘的父亲?

而最终救我一命的是良心发现的父亲,还是作为家长的,心地善良的爷爷和奶奶?

我想把影片开始时的字幕改动一下:

——你既看不见,又看得见。

六十年前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我既看不见,又看得见。

虽然我并不想看见。

三. 身为人父

一九七八年四月,我的女儿出生。我身为人父,担当起又一份责任。

我是在一九七七年的“五一”结婚的,妻子也是在密云工作的中学教师。婚礼在北京举办,老三掌勺,在家里办了一桌酒席,招待了妻子的娘家人。为我们的结婚,北京的“妈妈”还不错,为我们做了两床被子,买了床单,还有枕头。

“妈妈”说:

“那线绨的被面可不好买了,我排了半天的队,累死了。”

早在几年前,“妈妈”就多次告诫过我:

“你自己要攒点钱,将来结婚要用的。”

为了把话进一步挑明,她还和爸爸一唱一和,对我进行“自力更生”的思想教育。

“妈妈”说:

“无敌,你晓得吗,我就佩服那种自立的人。一个人要靠自己的本事,不能靠父母。”

爸爸接着说:

“我就是不靠家庭,十几岁就出去闯的,你看现在不是什么都有了嘛!”

他们话里有话,生怕我结婚时会花他们一笔钱。“妈妈”在单位干的是会计,在钱的问题上精明得很。

其实他们真是多虑。

我再糊涂也不会指望他们。

奶奶也不止一次地跟我说:

“无敌呀,你要存点钱,每个月存一点,将来结婚是要花钱的,没钱怎么行嘛!”

我答应着:

“我是存钱的,结婚我也会省,花不了什么钱。你就放心吧!”

我无法和奶奶说,每个月交给家里钱后就留二十块的生活费,吃穿加上往返北京的开销已是十分的拮据。奶奶年事已高,我不能让她着急。

“妈妈”承担了在北京我结婚的开销,这其中还有奶奶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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