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哥干笑两声:“那小子是前锋营的,他可是大将军手下的亲兵,身手当然没话说。”
“前锋营?没弄错吧,他才多大啊?”我蹙眉问,那小家伙看起来最多也就十一二岁的光景。
“你不是也见识过他的本事了么。”李成泽将药油搓开,拍在我背上。
“嗷!李大哥你轻一点!”
“我干嘛要这么听话啊。”我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的几个酒坛子叹了口气,打算去河边将这些就处理了。我记得河边有一棵很大的槐树,去那边应该不容易被看到。我也没提灯笼,偷偷摸摸地往那边去。
我刚到树下,还没来得及将酒放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撩水声。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边一眼,我连忙背过身躲到了树后。刚才看到的那场景,还映在我脑子里,漆黑长发,肤色雪白,那样子,虽然只是个背影,但分明是个女子!“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好歹我也读了十余年圣贤书,进了军营就没再说过的那些克己复礼一下子就全涌了出来,让我觉得疑惑的是,军营中怎么会有女子,难道是北狄的奸细?
我憋着气,小心地躲在树后,生怕被那女子发现,隐约听得撩水声变小,还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大概是那人已经洗完了。我小心地躲在树后观察她,不被她发现,只见她已经打扮成男子模样正蹲在河边束发,身上套的是兵营的亲兵服。看身量有些小,我脑海中产生了一个猜测。那女子转身过来,左右仔细地看了看,我缩回槐树后面。
这人!不就是前几天收拾了我一顿的那个小家伙!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匆匆将酒坛子处理了就跟了上去。我自知身手不好,不敢跟的太近,只是远远地缀着。我看着她回到军营,李成泽走出来,面上有些着急地神色,像是训斥了她两句。那姑娘笑嘻嘻地说了几句什么,李成泽急急忙忙地带着她进去了。
那天晚上我一夜辗转,反复地想着那个小姑娘。她是亲兵营的,而且是将军亲自从京城带回来的,与李成泽又这么熟识,是奸细的可能不是很大,甚至她很可能就是将军安排进来的。那么,她到底是谁呢?她来这边关军营又究竟是为了干什么呢?
这事多半不是我应该知道的,所以纠结了一夜之后,我也就不在去想。我应该想的是怎么以这带罪之身成为军营中的书记官。我很清楚,以我的能力,上战场绝对是死路一条,可是叫我就这么在云关默默无闻地当一个守卫兵到死,我又不甘心。
我借到了所有我能借到的兵书,日夜苦读,祈望着什么时候能领略其中奥义;其他的官兵们请我帮忙,我决不推辞,只希望有朝一日也许能借着今日的恩惠改变我的命运。
春风不度,我还想见到家乡的三月垂柳。军营这么大,人又这么多,我很快就将这个小姑娘的事忘记了。
直到大约半个月后,我受书记官的托付,把一件文书交给廖青参将。路过一处亲兵营帐时,看见几个新从步兵营加入亲兵营的亲兵围着那个小姑娘。
“我说郑濂,你平常不是挺爽快的么,不就是叫你和我们兄弟几个一起去洗个澡么,怎么磨磨蹭蹭的跟个娘们似的!”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亲兵这么说,我记得他是叫做蒋图,还请我帮他写过一次家书。
小姑娘看起来有些尴尬:“二秃子,我说了,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洗澡!”
蒋图一脸不爽:“咱们军营的哪个兵没一起洗过澡啊,人家廉箫将军都和咱们一起洗过,你有啥不习惯的。”
小姑娘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说,半天憋出一句:“廉策将军就没有。”蒋图道:“嘿,人家可是廉将军的长子,以后要是廉将军没了,他可是咱们廉家军的下一任头,你还能和他比啊。”小姑娘说不出话来,眼眶都红了一圈。蒋图拍拍她的肩:“痛快点,再不早点去,澡堂子的水就凉了!”
小姑娘看起来真的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有些不忍心,于是大声叫道:“郑濂,廉策将军叫你跟我过去一趟。”小姑娘如蒙大赦,急忙对蒋图道:“将军找我有些事,我走了。”说着就向我跑来。大约是有人搭救她高兴过了头,等到跑到我身边才发现是我帮了她,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好看了。
小姑娘皱着眉头看我:“怎么是你啊。”看她一脸奇怪疑惑的样子,我莫名地觉得心情大好:“跟我走吧。”她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跟了上来。
我走在前面无端觉得好笑,现在这场景可不就像是当初我被她骗到偏僻处打一顿的时候么。只是如今,我们俩的位置正好换了一下。
“你到底要将我带到哪里?”小姑娘跟了我好久,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鬼使神差地将她带到了那天她打我的地方,她大约是感觉到了不对劲了。
我转身看她,故作高深地问她:“这个地方,你可还记得?”小姑娘一脸戒备地看着我,像一只受惊了的兔子:“怎么,难不成,你想报仇?”我被她逗笑出来,不说我打不过她,就算我打得过,又怎么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你现在回去,蒋图他们应该已经走了。”我没有再捉弄她,直接对她说。
她狐疑地看着我:“你在帮我?”
我微笑着看她:“老子有言:以德报怨。我大人有大量,帮帮你这个小……小家伙一回有何不可?”
小姑娘略带鄙夷地看着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要是不想再被我收拾一顿,就说实话!”
好了伤疤忘了疼,不知道怎么的我现在对她一点畏惧感也无。
我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对她道:“大概是因为,你有些像我妹妹吧。”
小姑娘恼怒地对我挥挥拳头:“小爷是男的!”我笑而不语。
小姑娘沉着脸:“这次就算了,下次我在听到你这么讲,一定修理你!”说完就想走。
我看着她压着怒气地背影,慢悠悠地问:“怎么,我救了你一次,难道连一声道谢都没有啊。”
小姑娘脚步顿住了,头顶乌云地转过来,那声道谢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多、谢、韩、资、公、子、出、手、相、救!”
“嘿嘿。不客气。”大约是在军营里呆久了,我觉得孔老夫子的克己复礼离我愈发远了。
自那次之后,我和小姑娘的交集忽然变得多了起来。或者说,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注意到她,或许是真的觉得她和晓莲很像,或许我是想要得她帮助,有朝一日助我回到商州。也许是堕落得不够彻底,不是没有想过以她女子的身份作威胁,满足我的愿望,却始终还是开不了口,反而在她陷入困局的时候,不自觉地帮她解围。她好像亦有所觉,只是未曾言明。
直到她攒着战功,做了云关最年轻的参将,廉将军将一支千人的前锋骑兵交给了她。我没想到,她居然将我调到了她身边。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不能想清楚的事,我待她如此特别,有时连我自己都觉得出格。她开始怀疑我了,将我安排在身边,不过就是为了监视。这也没什么不好,前锋营是不需要轮班做守卫,只是,要上战场。
小姑娘手下的将士一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战士,几乎是百里挑一的精兵。而我不过是一个守了三年军营的守卫兵,对习武操练向来不怎么上心。要是我早知道开始跟着她的那段时间会过得那么惨无人道,我之前的三年一定不会浑水摸鱼,得过且过。
我武艺不好,几乎是云关老兵都知道的事,也不是没有别的好心大哥想要帮帮我,不过,我实在不是练武的料。我进了前锋营,最先看不过眼的不是要和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而是她这个参将。
“你快点跑,这么磨磨蹭蹭的,像个娘们似的。”小姑娘提着她心爱的银枪在后面催着我跑步,那枪尖就顶着我的腰眼,弄得我半点不敢松懈。
我苦着脸:“我的郑小将军,你就放过我吧。”她居然压着我每天绕着军营跑十圈,还一天两次!云关的军营那可是三十万人的军营,外围有多大可想而知。“你去问问,谁不知道我不是个习武的料子。”
小姑娘冷哼一声:“进军营三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就是丢只鸡进来也学会飞了。说你是没天分谁信啊,分明就是懒,你们先生没教过你勤能补拙啊。”
我气不过:“万般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