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他好像明白了柳无心方才的问话。
他说,“陆天成,你要我喜欢你,凭什么。”
陆天成的目光深邃而柔和,一点一点往柳无心的身边凑,“韩秀玲为情而伤,自寻短见。”
柳无心感受到陆天成的目光,转过头,淡然的看着越靠越近的陆天成道,“连威宝假意投敌,不得不如此。”
柳无心垂下眼帘,浅笑着回应陆天成的吻。
韩秀玲还不够相信两人的感情,若是当真相爱至深,便知即使两人相忘于世,也难以磨灭当初那刻骨的情感,他纵然无情无爱过一生,也决计不会爱上旁人。
所以出三关悲剧收场。
陆天成不舍的放开柳无心,“你愿意再重新喜欢我吗?”
柳无心知他已动两分真心,暗自高兴,却不动声色道,“太湖的生意最近不好做的很。”
戏已唱罢,陆天成站起来,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寂,“你知道我是公子无心却不点破,任由我赖在你身边,说什么赌约,其实,你心里是喜欢我的,对吧。”陆天成隐约这么觉得,可又说不出原因,只能干脆说出口试探一番。
夜色如水,恬淡柔和。
柳无心伸手拽下面具,“从我知道你忘记一切的时候,就不喜欢了。”
两人似各藏着心事,任凭周围如何喧闹,也如风过耳,不发一言。良久陆天成转身开口,“祭神、看戏、小吃、玩赏…你我从前逛庙会的时候,有什么没做过的吗?”
柳无心微微笑道,“你没捏过面人给我。”
陆天成皱眉,这东西幼稚不说,也太复杂,便不悦道,“还有呢?”
“那便做个纸灯吧。”
也幼稚。
见陆天成脸色不好,柳无心便指了指戏台子,“那便站上去说喜欢我。”
这种事情更幼稚,陆天成刚要不耐烦的摇头,脑中突然回想起相似的画面来。
“天成哥哥,我想要面人儿。”若不是眉眼有几分相似,陆天成只怕说什么也不会认为记忆中那个粘人的小鬼头是柳无心。那时的陆天成也是小孩子心性,自顾自的玩着小摊的玉饰,不理会柳无心。那时的柳无心按个头来说,也有十三四岁,但脸上还带着婴儿肉,粉嫩粉嫩的,可爱极了,他不依不饶,“天成哥哥,我想吃那个白花花的糕点。”“天成哥哥,我要玩那个。”“天成哥哥,咱们一起做纸灯吧。”“天成哥哥,你怎么不爱理我?”陆天成每走一步,柳无心便粘一步,陆天成被他跟的烦了,便指着戏台子道,“看到那个大台子没有?”柳无心认真的眨巴着眼点头。
陆天成露牙嘿嘿一笑,“你如果站上去说喜欢我,我就领你去玩。”
看着柳无心颠颠的跑到戏台子上,陆天成缩脖子一笑便跑开了。
陆天成眯起眼睛看着柳无心,“当时,你不会真的喊了吧。”
柳无心目光定在红彤彤的戏台子上,“当时,我还很相信你。”
陆天成讪讪道,“都是孩子么,你就不要计较了。你若是喜欢,我做便是。”说罢提足轻点,落至戏台中央,内力充盈的喊道,“柳无心,本公子喜欢你!”
红色的布景映着光,陆天成浑身都泛着一层红晕。
不断的有人围了过来,见台上陆天成潇洒俊逸,儒雅端庄,不免底下私相谈论,有好事的则在底下喊,“柳无心是谁,你又是谁,怎的不一起上来!”人多便起了哄,“对!一起上来!”陆天成的目光飘向正转身离去的柳无心。
人群便顺着陆天成的目光看向柳无心。
陆天成顺手扯下一条红绸,借力将柳无心卷上台来。
柳无心解下被陆天成缠在自己腰间的红绸,大约是陆天成口中的喜欢太过轻易,柳无心有些恼火,手指陆天成胸口冷声道,“陆天成,拿出你的真心再说喜欢。”
底下的观众越来越多,将戏台子围了个结结实实。
陆天成看此时的柳无心简直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媳妇,不觉又好气又好笑,便向柳无心迈了一步,温柔的看着他。光映的陆天成的脸更加明晰,柳无心看着陆天成深不见底的眼和捉摸不定的脸,突然有些慌了。
眼前的一切仿佛不那么真实,戏台,人群,情话,还有…陆天成。
陆天成摘下柳无心脸上的面具,低头深吻他的唇。
光映出好看的投影,红彤彤的仿佛婚礼上拥吻的新人。
陆天成眼前的柳无心似乎和记忆中模糊的轮廓叠在一起,陆天成在柳无心耳边呢喃,“别慌,我一定还能喜欢上你。”
语出真心,陆天成喜欢同柳无心在一起的踏实感。柳无心滴水不漏的心防,在方才那一瞬露了破绽。情场老手陆天成便知道,柳无心的赌从一开始便输了,因为柳无心,从不曾放弃喜欢陆天成。
再见陆天成的一瞬间,柳无心知道,努力平复了四年的心因为他的出现而再次被撩拨。
陆天成搂住柳无心,看着底下热议如沸,褒贬不一,嚼舌根子的众多,便清了清嗓子喊道,“戏看完了,有钱的打赏个钱场,没钱的交人命一条。”一时底下水泄不通的人群登时消散在庙会的各个角落。
人群刚一消散,陆天成便眯起眼睛忍着心口的疼痛伏在柳无心的肩上。柳无心将信将疑,“寒霜?”
陆天成的声音有些虚浮,“如果我不喜欢你,却叫你喜欢我,是不是很自私。”
柳无心眼帘微垂,“是。”
陆天成顺手摘下柳无心的面具覆在自己脸上,遮住了额头析出细密的汗珠,“可是喜欢你,太痛了。”
☆、寒霜(上)
柳无心立刻抱起陆天成前往三山阁。
杜忧夜双手一摊,讥笑道,“总阁主为何如此落魄?”蓝色的瞳孔一收一缩,笑意不可遏制的堆上了脸。
陆天成的那副风流死德性,杜忧夜早就看不顺眼了,见陆天成这个倒霉样,就知他寒霜毒发,杜忧夜心里很是得意,总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教训一笔。
陆天成虽然浑身疼痛无力,可头脑却异常清醒,此时听见杜忧夜的嘲讽,咬牙道,“解药拿来。”
杜忧夜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我几时说有解药?”手指有力的敲着桌子,“我说的是我已找到解药方子。”说罢慢吞吞的起身,慢吞吞的取药方。
陆天成恨不能一把掐死杜忧夜。
过了约莫整一个时辰,陆天成的冷汗已析出一层又一层,杜忧夜才悠然的回来,取了柳无心的血,杜忧夜又慢吞吞的出去抓药,慢吞吞的煮药,慢吞吞的端进来。
陆天成总算在天色渐白时喝上了这碗解药。
也许是药力的作用,陆天成浑身从痛苦的僵硬中慢慢解脱出来,沉睡过去。
柳无心道,“多谢。”
杜忧夜摆手道,“我其实还想让他疼的更久些,只怕你不舍得。”杜忧夜不安的看着陆天成,心里突然觉得,没这么简单。
那副鎏金面具颜色不算纯正,硬度也不算上乘,仔细看起来倒有些像良金。
良金不是金,但却比黄金更金贵百倍。良金产量稀少,颜色不算纯正,硬度不够打磨,但却只有一点。
隔绝异力。
杜忧夜脸色一沉,难怪从来都感觉不到总阁主的气息和体质,这良金面具既是老阁主对自己的猜疑和顾忌,现在也成了陆天成逃避现实的利器。
总阁主陆天成和万岳府柳无心是否还能如当年一般轰轰烈烈杜忧夜不在乎,但是他觉得,像陆天成这种始乱终弃的人,就该受点惩罚。
不为别的,只为柳无心无悔的付出,和陆天成已经动摇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