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湄的闺房内,人来人往,甚是热闹。以周三娘为首的仆妇,欢天喜地的围着她,抹粉的抹粉,梳头的梳头,姽婳夫人这个做娘的倒插不上手,便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嬴湄笑意盈盈,不时借着铜镜,与母亲眼神交会。
一个时辰后,梳洗打扮终于结束。嬴湄轻轻动了动酸痛的颈,顺带瞟一眼铜镜。镜中人额角光洁,浏海全被绾在顶上,连同脑后浓密的黑发,盘成一个高髻;髻之两边,分别插着喜庆的红绢花,正中则是金凤钗环、玳瑁步摇:整个人异常的艳丽娇俏。她怔了怔,意识到自己即将告别姑娘身份,羞意袭上心头,两颊上的胭脂顿时又深几分。
姽婳夫人颤微微的站起身子,一步步朝女儿走去。
嬴湄转过身,看着母亲两鬓生出的白发,心内大感愧疚。直待母亲捧起她的脸,才吶道:“娘,女儿任性了。”
姽婳夫人的眼泪掉了下来:“湄儿别胡说,娘心里欢喜着呢。”言罢,她又仔细端详女儿,含泪笑曰:“你爹常说你长得像他,今天看来,湄儿明明是长得像我嘛。”
嬴湄乐了:“娘,你这话可让女儿开心透了。多少年来,女儿就巴望着能捡得你一二分姿色呢。”
这话招来一阵欢快的笑声,周三娘快言快语道:“姑娘这话,存心是叫今日来赴宴的女娃们羞死。瞧瞧你这模样,有多少新嫁娘能及得一半?”
“就是。当年我出阁的时候,娘你都没好生打点,偏心眼!”绯烟抱着小管子插进来,笑嘻嘻的冲着嬴湄挤眼:“姑娘,等会过喜堂的时候,可要莲步姗姗。别又如往日一般双脚带风,那可就被当年的我比下去了哦。”
“都是做了娘的人,还这么口无遮烂!”周三娘一边说,一边朝女儿头上拍去。
不恰,大掌拍在小管子的脸上,小家伙顿时哇哇大哭。一见嬴湄朝他走来,便含着哭腔嘟哝:“美姨……美姨……婆婆打……”
嬴湄好气又好笑,伸出手,待要抱。绯烟笑曰:“姑娘别在这里磨蹭,良辰已到,外边的人叫我来催你呢。”
刹那,嬴湄白腻的脸蛋红了又红。姽婳夫人生怕耽误时辰,忙将红头盖展开,罩于女儿头上。周三娘和另一个仆妇牵着她的手,将她引往前厅,一路上还反复叮咛,就怕她错了规矩。谁想她已是心肝突突跳,脑儿昏索,以至旁人说的话,竟传不到耳里,惟惦念姬玉病体衰弱,担忧他不能撑到拜堂礼毕。
仿佛是走了许久,又仿佛是眨眼的功夫,在鞭炮和赞礼声中,她被带到高朋满座的大厅。有人将一截红绸塞到她手里,她略略一怔,便听得赞礼高呼:“良辰吉时,宜合成礼。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觉着红绸那边动了一下,嬴湄忙跟着屈膝叩首。次后是二拜高堂,再来是夫妻对拜。透过喜帕的流苏,她瞄见对面的一双大鞋,暖流便由脚底漫上心头,浸染到四肢百骸:终于,她与玉郎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
她且喜且叹,等着被引入洞房,忽然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她固然什么也看不到,但仍旧感觉到喜堂上的人惊惶骚动,窃语不休。正疑惑,她听得父亲急唤:“快,快将新人送入洞房!”
然她还来不及迈步,一阵刺耳的笑声传了进来。
那笑声说不出的阴冷,还夹杂着十分嚣张。嬴湄方欲掀开喜帕,便闻得姬玉低低的抽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的心狠狠一沉,待要相问,姬玉已紧紧握住她的手,悄声道:“别怕,我在这儿。”
她却冷静不下来,脑子飞快的转着:谁来了?难道是望乡有奸细,向朝廷泄露了玉郎的行踪,所以朝廷派人来抓捕?那么,家里的护院被制服了没有?
她一把将喜帕扯下,立刻瞧见十步开外,站着一伙羽林郎,他们不只人数众多,还手持利刃。为首者四十左右,络腮胡须,身子高大而壮实,穿着绣金描龙的亲王蟒袍,正是当今魏国的第一权臣,护国公张纥。
堂上众人面面相觑,颇多畏'TXT小说下载:www。87book。com'惧。还是嬴恬率先恢复常态,捋须道:“护国公大驾光临,究竟有何公干?”
张纥恍若未闻,一双眼死死盯着姬玉。好半晌后,他才迟疑道:“你是……威烈侯……玉公子?”
嬴湄省悟,原来张纥乃误打误撞,闯入喜堂;只是,爹爹早已告老还乡,不问朝事,这张纥不远千里自许城奔来,究竟想干什么?
嬴恬瞟一眼女儿女婿,再望向张纥,强笑道:“此乃小婿雷珏,也是内人的侄子。护国公若没有其他事,请那厢上坐,小女小婿还要赶着良辰吉时入洞房呢。”
张纥骤然变了脸色,厉声喝斥:“胡闹!谁准许你们发嫁长公主了!”
所有的人皆傻了眼:长公主?谁是长公主?
张纥往前迈了一步,对着嬴湄恭恭敬敬的长身揖礼:“臣张纥见过长公主殿下。”
饶是嬴湄见多识广,见怪不惊,此刻亦被张纥匪夷所思的言行搞懵了。“长公主”,那不是皇帝的姐妹才享有的尊号么?几时,她摇身成了金枝玉叶的公主?
张纥的脸上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朝后招手,一个护卫捧着银盘走了出来。
张纥揭开银盘上的黄色丝帛,拿出一份圣旨,拉长声调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嬴恬之女嬴湄,端方颖慧,善识大体,特赐姓为曹,封为‘安阳长公主’。见此诏书,安阳长公主即刻随护国公起驾回京,择日和亲大秦。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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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喜堂(三)
喜堂上一片寂静,谁也没有说话,连呼吸声也变得格外细弱。
张纥等了许久,发觉无人出列,不免焦躁,遂睥睨嬴湄:“长公主别是惊喜过了头?还不快快谢恩接旨!”
嬴湄扔掉手中喜帕,缓缓朝张纥走去。就在张纥以为她要跪下来叩头谢恩时,她忽然伸出手,然她的指头还没触及圣旨,另一只消瘦的手便抢先一步将那圣旨抓了过去。
嬴湄回头,但见姬玉站在身后,素来青白的脸被鲜红的喜袍衬得格外惨白。他异乎寻常的镇静,只是墨玉般的眼眸,怒火僮僮。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只眨眼的功夫,圣旨便被撕得粉碎。
“你——你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