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华点了点头,看着她瘦得尖尖的下巴和苍白的脸,心酸地应了一声:“哎。”
蓁蓁不知哪生出了力气,让她一下扑进了秋华的怀里,秋华没曾想会这样,手中的水盆都被她扑的掉在了地上。“姐姐……姐姐,主子娘娘不在了……娘娘不在了,她不在了……不在了啊……”
她浑身颤抖,空洞的双眼里透着深深的惧意。秋华紧紧地搂着她,眼泪扑朔而下。“我知道,我都知道。”
蓁蓁紧紧抓着秋华的衣服,喃喃道:“主子走了,龄华姐姐也走了,她们非说是主子把我给了皇上,她们没人信我,没人信我。”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信你,主子不会的,她们说的都不是真的。”
蓁蓁怔怔地看着秋华,一切都变了,可是秋华没变,她的委屈秋华懂,她伤痕累累的心终于有一块故土让她停留,她再难忍耐抱着秋华嘶声痛哭起来。
蓁蓁哭了半个时辰几乎哭去了半条命。秋华打了盆热水,给蓁蓁擦脸时,秋华几乎被她瘦得冒尖的脸颊膈得手疼,她心酸地别过头悄悄擦掉眼泪。一别不过数年,她的小蓁蓁,她回忆里那个活泼的小丫头竟然憔悴成了这样。
蓁蓁两眼还空洞洞的。“姐姐怎么在宫里……我是不是在做梦……”
秋华鼻子一酸险些眼泪就掉下来了。“不是做梦呢,你马上要生产了,照理是要派一个已婚的旗下妇人做嬷嬷来照顾你坐月子的。顾问行亲自来旗下问了我愿不愿意来,我自然是愿意的。”
蓁蓁的脸上闪过一丝安心,可忽然又不安起来。这月子嬷嬷可不是宫中那些杂役,日出进宫劳役日落归家的,那是要在宫里呆整一个月的。“那家里的事呢?姐夫怎么办?”
秋华的眼神暗了暗,一时没说话,半天才听她轻轻说了一句:“我男人他……在前线战死了……”
她最后一句话说着说着淹没在了哽咽里,抱着蓁蓁也哭了起来。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是了,谁能真正不怨呢?
两人又哭了半晌倒还是秋华先收住了眼泪,“傻姑娘,快别哭了,都过去好久的事了,咱们别再提了成不?”
皇帝负手站在这一隅小院,屋内的哭声渐渐熄了,他没有进去,他有愧。蓁蓁自从搬来太后这里,他翻来覆去、思前想后,他让顾问行去旗下找绮佳原本的宫女秋华,他记得当年翊坤宫就数秋华对蓁蓁最好,如果秋华能回来陪蓁蓁几天或许能好一些。
没成想啊……皇帝望着一方蓝天,三藩的战事一打数年,没想到连绮佳原本安排好的秋华都……
有秋华在身边,想来蓁蓁必能安心许多了。
“皇上,明珠他们带着安王的奏报等在乾清宫了。”顾问行在他耳边唤道。
“走。”
国事为重,皇帝如此想,却在踏出门的时候回头用蒙语叮嘱那个还在院子里的哈日伊罕。
“哈日伊罕,多逗逗你这个小姐姐笑。”
哈日伊罕入宫不久,还带着草原的习气,她把手放在心口,黑黝黝的面孔上是值得信任的笑容:“阿木古朗汗(注),请放心。”
第43章
时光流逝不觉已到夏日; 大丧后的宫内了无生趣; 马佳氏心里烦闷,便到御花园走走散心。她想着许久都不曾来过的皇帝,想着寄养在宫外的小儿子保永正叹着气,就听见背后有人娇滴滴地喊了一声:“荣嫔姐姐。”
荣嫔一眼瞧过去; 只见面前站了两个悄生生的美人——宜妃身姿修长; 浓眉大眼五官明艳; 一身水色的衣袍衬得那皮肤白胜雪; 右边眼生的穿浅粉色衣裳的人个头要娇小些,但模样更标致些。“这是……郭贵人?”
宜嫔笑道着轻推了推粉衫女子; “还不见过荣嫔主子。”
郭贵人娇怯地低着头一福。“见过荣嫔主子。”
荣嫔往日里仗着给皇上生了五个皇子性子跋扈,眼里根本没有宜嫔姐妹的位置,“我累了,要回去了。”
郭贵人被晾在一旁脸马上就红了。
“姐姐看不上御花园的花也正常。”宜嫔慢悠悠地走到妹妹身边; 一边说话一边不捉痕迹地碰了碰她,郭贵人这才顺势站了起来,却立马低着头躲到了她背后。
“再名贵,这不也比不上太后宫里养着的石榴花呢。”她说到这故意停了停卖了个关子。
荣嫔明知她是等她上钩仍是沉不住气问:“宜嫔妹妹倒是耳目聪灵; 连太后宫养了什么花都知道。”
宜嫔举起手里的团扇,遮着半张脸轻轻一笑。“前几日我打发宫女给太后送件东西也是她瞧见了回来同我说的; 那花开得正娇艳; 已经结了果实了; 再过几个月到那深秋的时候石榴就要熟了。”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荣嫔心里头犯疑; 但宜嫔扯着妹子一并福了福。“姐姐慢走; 妹妹不打扰了。”说罢便走了。
荣嫔身边的宫女大高提醒荣嫔说:“奴才看宜主子这是在借花比人吧,这太后宫里养的怕不是什么石榴花,而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吧。”
荣嫔一怔,细想却觉得大高这话说得极有道理,“宜嫔这小贱人这是撺掇着给我下套呢。太后安排的人想让我去开罪吗?”
荣嫔冷哼了一声,宜嫔素来觉得自己最聪明看其他人都是上蹿下跳的猴儿,论精明她大概是比不上她,可她难道就是个傻的么?不就是想看么,她有的是法子。
·······
往日里嫔妃们到宁寿宫请安,都是和和气气地喝过一盏茶便告退了。今儿这茶刚上,荣嫔突然说:“太后,前儿臣妾在御花园瞧见几盆上好的牡丹,也不知道您看过了没有?”
宜嫔黑眼珠子滴溜溜地瞧了荣嫔一眼,端起茶盅装模作样地喝起了茶。
僖嫔轻蔑地一笑:“荣姐姐怕是不知道宁寿宫有一品牡丹品名月下美人,南边战乱前裕王特地寻来的,如今整个京城找不出第二株,名贵倒是其次,就是裕王的孝心最为难得。”
蠢货,三两句就上钩。荣嫔心里嘀咕了一句,面上却笑笑道:“哎呀,皇额娘,臣妾还真没见过月下牡丹,请皇额娘赏脸让臣妾去瞧瞧吧。”
惠嫔冷眼旁观总觉得这马佳氏今儿是说不出的怪,可她又猜不出她这是想做甚,她犹豫了一下把肚子里的话噎了回去。忽听“咔党”一声尤为响亮,众人寻声望去是贵妃把手里的茶盅放回了茶几上。“宁寿宫是太后静居之地,荣姐姐,休要胡闹扰了太后的清静。”
哟。宜嫔抬眼去瞧贵妃。这代皇后终于发话了呀。
荣嫔哪是那么容易就被贵妃一句话打发的, “贵主子言重了,臣妾不过是想瞧一瞧那株稀罕的月下美人长长见识,怎么就胡闹了怎么就扰了太后的清静了”
她如炮珠似的冲贵妃一连串“怎么”,说完也不理会贵妃转过脸去冲太后道,“太后您来评评理,您说是不是?臣妾要是打扰了您的清静臣妾这就回钟粹宫闭门思过去。”
这荣嫔可是连仁孝皇后都敢顶撞的,区区一个佟佳氏她又哪曾看在眼里过,这佟佳氏不过是皇上恩及母族才给了贵妃的名分好好供在宫里的,进宫这么些年一儿半女都不曾生过。如今仗着中宫无主就和她摆起谱来,她还真以为先头的皇后死了,坤宁宫那位子就轮到她了么?
太后眼见两人都不高兴了忙两边说和和稀泥。“好好的怎么争起来了,不就是一盆牡丹么,没啥稀罕的,想瞧的就都去瞧吧。”
荣嫔忙站起来冲太后盈盈一福。“谢太后。”
宜嫔也撒起娇来:“太后,臣妾也想跟马姐姐去瞧瞧,长长见识。盛京那地方冷得很,阿玛也曾雇人搭起暖棚养过几盆牡丹,可都养得不好,臣妾长那么大还没瞧见过月下牡丹这样的名品呢。”
太后没有不应的道理,两人一前一后地去了,这挑事的茬子一走,其余人也是觉着坐在这无趣了,佟佳氏起身道:“太后,臣妾们也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