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兄妹走时,金枝还都没请回来呢。
“表姐真是太让人佩服了。”安容含泪握着常金杞的手,使劲摇摇:“表哥,你务必转告表姐,容儿对她好生佩服!你就说……”话没说完,被安怀轻轻拉扯到身后,安怀朝常金杞温言抱拳:“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表哥家中事多,就此止步吧。”
常金杞同安怀客套几句,朝马车边的花落望望,踌躇片刻,绕过安怀,走了过去:“三表妹……你……一路当心。”
花落点点头。金杞挠挠头,又不好意思的说:“三表妹,你在长湘,表哥也没照顾好你,你……”支支吾吾间,一边的沈仙将安容哄得破涕为笑,上这边来抱拳:“表哥!后会有期!哎,表哥你脑门怎么弄的?”
常金杞从他人口中得知,这位是鼎鼎有名的沈将军独生爱子,也是宋城了不得的一号人物,忙客气答:“没什么,遇着个恶匪。也没丢什么,就将我打晕了,刻了三个字。”
“哦!那恶匪想必当时糊涂了!日后若想起此闹剧,怕是自己都替自己臊得慌!得了,表哥,请回吧,我们告辞!”
众人上马,花落上车,坐定后听见窗外沈仙的声音:“容儿妹妹,坐车便看不到周围景致,哪如骑马自在!来,这匹小白马是哥哥我专门为你准备的,敢不敢骑?”
“太好了!那有什么不敢?”安容欢快的笑声银铃般传来,“神仙哥哥!走着!”
马蹄声起,安容的笑声渐渐远去,花落独坐车中,也浅浅笑了一笑。
拿起书,翻看几页,奈何车马颠簸,后来便闭了眼,一心一意闭目养神。
千里之外的听风楼,此时也笑声清灵。绿夜接过来人送来的一大包茶叶,欢喜的去翻日历牌子。
“走陆路的话……可是比走水路要快得多呢!就怕他们还要游山玩水……”一会儿喜,一会儿又嘟起嘴,片刻又满脸欣喜:“算了!回来就好!”
跪在面前的男子见主上开心,面露喜色,忙着奉承:“回主上,属下几人这一路办事,都算稳妥,事事都在主上算计中。”
“哦?”拉长的一声,悠扬妩媚,绿衣含笑看了一眼面前之人,慢悠悠品了口茶:“说说,办得怎么样。”
“属下同风堂手臂,也照千夜一样,刻了环形标,混进了押送队。后来千夜作饵,引了来人。风堂被掳,把主上吩咐的话,带去跟那姑娘说了。”
“嗯。”
见主上等着,那人接着学去:“在沈家小楼,那姑娘听完,便……便将风堂杀了。”神色黯然片刻,来人继续:“沈仙当时被打晕,没有听到。后来两人便要……便要行男女之事。”
“这么快?”绿衣挑眉一笑。
“没行成。不知怎么,两人又闹僵了,沈大少洗了个冷水澡,又将那姑娘送了回去。”
“呵……”
绿衣意味深长一笑,见来人已无事可禀,轻抬手,一道银光闪过,那人当场毙命。临死,似是不相信般,双目圆睁,满脸惊诧。
绿衣不慌不忙抬手饮了口茶,与此同时,屋中已悄无声息出来数人,将尸身抬走。
抬起葱玉般的手臂,绿衣轻轻按了按额头,叹道:“为这一笔单子,死了多少人。听风楼还是头一次,做赔本的买卖。”
37、郎将军一别经年(十八)
花落一行人,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因取路是顺着许老爷押赌犯一途,借了人家光;一路平安。
安容英姿飒爽;一身男儿装,在马上身手矫健;同沈仙说说笑笑,赏各地风景;尝各地美食;玩得不亦乐乎;花落坐在车中;车窗都不掀;到哪儿也不关心,上车睡觉,下车吃饭住店,循环往复。
安容多次劝她出来上马,都被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挡过去。一路上,沈仙同花落两人,仿佛不认识般,别说说话,就是同坐一桌吃饭,都不朝对方看上一眼。
“容儿妹妹,来,吃这个,这鱼是怀南泯江特有的,味道鲜美,肉嫩多汁。”沈仙将一筷子鱼夹到安容盘中,笑咪咪望着她。
“神仙哥哥,你可真跟小时不一样了,以前我去你家玩,你还暗中踩我裙子来着!”安容这几天同沈仙一处,玩得亲密,便口无遮拦:“神仙哥哥,你是不是瞧着我要嫁去当皇亲国戚,对我刮目相看了?哈哈哈哈哈哈。”安容得意非凡。
“对呀对呀。”沈仙笑得眼睛都弯了:“容儿妹妹嫁得好,女孩儿嫁得好,才是真的好。哎,前面碧州,最有名的是各色小吃,宋城都吃不着。到时候哥哥请你挨个儿尝。”
“啊!我还知道碧州有龙舟!听说晚上都在江上弹曲唱歌,吟诗作对,可风流了!哥!”安容喜得朝安怀看:“哥!咱也去泛舟吧!”
安怀哭笑不得:“你听谁说的。那不叫龙舟,那叫赏月舫。泛舟怕是不成了,天气一天冷比一天,到时候别下雪误路才好。”
说得真准。到碧州的当天,天色阴沉,过了午时,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慢悠悠,密麻麻,打着旋儿从天上飞落。
这是当年的第一场雪,比去年早一些还是晚一些,大伙儿记不清了,只知道瑞雪兆丰年。碧州城的百姓喜得有几家放起了花炮。
花落一行人在客栈刚安顿好,安容便拉着沈仙跑出去玩。花落披着披风,站在回廊观景。此情此景,让她有些落寞。
“想赏雪便将帽子带上,当心一会儿雪吹进眼。”安怀将手中物事在廊下一一置好,走到花落身边,探头朝天井望去:“照这么下,一会儿便满地白,新茶,新雪,你说巧不巧。”
“煮雪烹茶?”花落微微一笑,“若是上品,还需讲究无根雪水。”见安怀手中正攥着一个布袋,花落接过,拿着去了。
半晌,炉火渐旺。花落回来站远些,抖抖身上雪,将袋子里的雪小心倒在炉上,小手冻得通红。额前发上沾着的雪,离火近了,化成点点冰珠,晶莹剔透。像一个玉冰雕的美人儿。
两人相对而坐,都盯着那水。外置的小炉,火慢。盯着盯着,花落又转头去看那雪。天地间一片宁静,安怀随着赏了会儿雪,将目光移回花落身上。十指相对,轻轻敲了几下,张口:“落落。”
花落将头转回。眼中稍显迷茫,转而眸子清亮。
安怀低头笑了一笑,斟酌片刻。
“你刚来家中那会儿,只八岁。那年母亲带咱们三个去寺中上香,路上遇到几个街上常混玩的小无赖,追着你喊,小要饭的,小要饭的,我以为你听了要哭了。你那会儿拉个小脸,不言不语,眸子垂下,可我看到,你暗中用食指尖儿,狠狠的去按拇指的骨节。”
“后来家中宴客,城中几家交好的府上,都带了自家孩子来咱家。那会儿容儿刚学字,忙着显摆,在花园中搭了字台,同众人写字画画儿,有人拉着你上前,你羞得红了脸,说自己不会写字,那会儿,食指尖儿又将手按出了红印子。”
安怀语调轻柔,缓缓诉说间,花落又回到了多年前,随着他说,一幕幕又活灵活现呈现眼前,谁穿的什么衣服,谁说的什么话,清晰无比。正回忆间,放在膝上的手被轻轻拿起,花落一惊,想抽已来不及,安怀隔着火炉将那只手轻轻展平,指着拇指上一小块紫红印儿,抬头问她:“你这几天过得很不快活吧?但凡吃饭,沈仙夹过的菜你都不碰,昨儿那家店小,没上几个菜,最后你只同那一盘子辣菜较劲,你自小不能吃辣……”
“大哥。”花落这次再抽手,安怀没有拦着。将手隐在袖中握了一握,花落抬起清澈的双眼:“大哥,这么多年,我总是做同样的噩梦。每晚都做,后来,我便很少睡觉。”
“这也算是个好方法。”
花落将头转过,去看着外面皑皑白雪:“梦里的事,栩栩如生。醒来,我便拼命的搅乱它,让它不再发生。如此,便好过些。”
“比如……嫁人?”
“可是有时又不太好过,想哭,想喊,想叫,于是我便埋头写字,都说写字修身养性,最能平复心情,让人无喜无忧。”
炉上的水沸了,咕嘟咕嘟冒着泡。安怀去拿茶罐子,挑来挑去选了一样,斟水冲泡。
“落落,容儿学舞,学了三个月,会跳了一曲《宴平乐》。那舞舞步繁复,极难掌握。容儿赶着中秋那日跳给大家,跳到后半段,脚步跟不上。可在一边观看的你,却听着鼓点,眼晴总是先一步瞄着要去的位置。”
“还有。你不学女红,极少绣东西,即便是绣了一样半样,也都如送我的那个香包似的,歪歪扭扭,看猫成虎。可是,你拿针拿线的手法、姿势,却都是最最规矩的,连收尾打结,都利落得很。”
花落觉得有些坐立不安。
安怀却如常般,?